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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isode 24

episode 24

episode 24

宇智波佐助一直覺得自己是個記性很好的人。他記得自己從忍校畢業已經半個月多三天,他記得遁術的結印順序也記得手裡劍怎麼丟能紮到樹幹背後,他記得自己幼時從轟隆轟隆的戰聲中醒來,循著地上的血點摸到走廊盡頭,看到一隻蒼白青灰的手,指甲裡藏汙納垢,黑色,紅色,是幹涸了的血塊。交疊著摔在地上的鄰居奶奶的屍體,爸爸媽媽的屍體,是誰,是誰,下一秒哥哥竟然從血色的陰影裡走出,面無表情地陌生地說,你想的沒錯,是我殺了全族,愚蠢的弟弟啊要是不想死在這裡那就快滾。於是一切都變了。變成自己一定要殺了那個男人,一定要殺了那個犯下滔天罪行、讓宇智波族地血流漂杵的男人。多可怕啊,經歷幻術的折磨後,他從痛苦中掙紮著醒來。爸爸媽媽依然一動不動。屍體怎麼會動!他聞不到媽媽平日裡身上的淡淡馨香了,只剩下腥臭的血和再也沒有回應的絕望。從那一天開始,噩夢不再是抽象的墜落感了。噩夢是無人的空寂的掛著月亮的夜空,是連流浪貓都被丟到井中活活砸死,是那個男人血紅的眼睛和再也沒有囑咐的爸爸媽媽。他抖著手爬出門去,立刻就碰到清理戰場的暗部。那個白頭發的家夥戴著面具,一看到他血糊著劉海眼睛、手腳俱全的模樣,立刻把自己帶到醫院。

他在醫院醒來,沒有任何人來轉告任何事,真相是什麼,隱情是什麼?佐助覺得這沒有必要。多麼直白,我已經殺了爸爸媽媽,下一個要殺的就是你。但一個人怎麼會殺了父母,怎麼會連帶著父母殺了全族,當著自己多麼親密的弟弟的面說我也要殺了你。他頭痛欲裂地推了被子想逃離一切讓自己喘不過氣來的大塊如血跡的色彩,盡管那只是無辜的,柔軟的白色,純潔的白色……他上半身探出床沿,腿腳卻痠麻無力,於是一頭紮到床下摔得了個眼冒金星,不得不再多躺半個月。

於是從此不再交付信任。

住院的半個月裡他知道了宇智波一族現在只剩了自己一個。他恨自己沒死,又恨自己想死。除了前幾天聞到食物的味道後總想要嘔吐,他從喝水,到稍微能吃點蔬菜、水果,再到流食、肉食。他已經在慢慢恢複——努力地吃,努力地恨,不得不背起全族的性命,因為宇智波鼬告訴過他,這些人確確實實是為你而死,要是你最後也死了,就是他們又死了一次——白死。天啊,白死。

偶爾他會想到為什麼。這個問題似乎很浪費氣力,因為花瓶摔就摔了,用碎片去拼舊輪廓還是新形狀都實在很難;人死就死了,複生是禁忌而祭奠是悔恨。木葉村依舊是木葉村,宇智波佐助也不會因為沒了親人變成另一個存在。他記起從前的一句話,從前有人說過一句話,似乎是已經被水洗過般的、清淡淺薄的印象了,但他的記性到底很好,最終還是想起了那個女人的話,她說,佐助啊,你知道佐助是誰的名字嗎?

佐助就是我的名字啊。

佐助不僅僅是你的名字哦。

他不明白,也隱約擔心起來。名字,有人和我用一樣的名字。這是什麼意思呢。他沒有說話,卻覺得自己應該是最好的一個佐助。真的麼?真的有和我一樣叫佐助的男人嗎?

也可能是女人。

真的?他嚇了一跳。你說真的?

騙你的,其實是男人,而且那家夥也早就死了。

噢。他鬆了一口氣。那麼......他是怎麼死的呢。

咦......她有點驚訝。忍者學校的歷史老師還是那麼沒有威懾力麼。你不知道猿飛佐助嗎?嗯?他不僅僅是三代目的父親,他是三代目父親的父親的父親的......

我......他相當心虛地提著書本,拖著聲音,我不知道。因為那時候的自己幾乎逃了全部的文化課,只為了練習哥哥的手裡劍技術。

想到這裡,一定要殺了那個男人的想法又湧上來,咕嘟咕嘟地冒泡,水燒開了,微風輕柔細膩地繞過窗簾,撲過來撩開他額前的碎發。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發出響動。莫非是空氣被陽光加熱到幾乎要爆炸,還是隻是不知道你對你說話時是不是在對我說?你對我說話時又在對自己說?這太不合適了,太不合適了。他記得這女人只在小指塗著橙色的指甲油,夾著煙吞雲吐霧時橙色又變成草黃。後來他成了叛忍又拿了草薙刀,回望過去,站在木葉裡的她伸出指頭,掰過他寬容而平和的掌心,很慢很慢地寫,殘って,殘って,殘って......他不動,只是任由她手指顫抖至苦笑。那不過是個平常而無聊的午後。一切風平浪靜,只是她遇到了他,卻始終不肯吻他。

實在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世間好物不堅牢。這指甲上迷幻的變色,大約也是預兆。

他記得她光滑如池沼的黑發和帶著暖意的白皙手指。他記得那是一個傲慢的女人,一個以說怪話為樂的女人,一個強裝快樂的女人,一個用猿飛佐助啟蒙了他的女人。

宇智波佐助醒過來,房間內昏暗模糊,他渾身冰涼,用手一摸,發現被子全翻到了地上。再一睜眼,就看到那荒涼的天花板,如此不甘,如此寂寞,卻藏著那麼痴那麼狠那麼絕情的海。他閉上眼,再睜開眼,只見那劈頭蓋臉澆下來的又是熟悉的恨意和不甘。

又是拔草又是抓貓抓狗。他煩躁地回到公寓,拿出鑰匙開門進屋。膝蓋磕到了,所以先消炎再洗澡。他從來不管小傷口有沒有碰水,有沒有發痛發癢結痂,也根本不去想。早幾年的宇智波佐助其實恨不得自己能因為某個出人意料的——比如口腔潰瘍,又比如沒去幹淨的死皮扯起的皮肉沾水感染,要麼闌尾發炎時麻藥過量一躺不起——某個出人意料又並不能完全被稱作意外的可惜的事件死掉。他在無聊的小事上事事都想著消失,想著死,說成逃避也好,他確實是是一邊堅持著自己不能死、一邊想死,就這麼度過了從那年到今年的孤獨的少年時期。

深吸一口氣,冰箱裡居然已經空空如也。他硬著頭皮拿出零錢罐去樓下的便利店買回來一個飯團,卻發現蘸料也沒了。

成為下忍後就沒有孤兒補貼了,雖然有任務金,但低階任務對房租來說不過杯水車薪。自己現在只有父母留下來的積蓄了,當然要小心使用。

佐助皺著眉思考了片刻,又下樓一趟,卻發現吃慣了的蘸料缺貨。

那麼,他記得隔壁住著的似乎是個友善的平民奶奶......

她開門的一瞬間,佐助只感到跨了千山萬水的一根線終於走到盡頭。雖然要拿現實來比喻,他想,那大約更接近線斷時的一聲脆響。那個女人再次出現了。佐助看到她油亮反光的黑發和雪白的脖頸,接著是含著月光般遙遠的雙目。第二眼,對方似笑非笑的嘴唇張開,他一下子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情急之下,竟咬了自己的舌尖。

於是往後每次憶起這幕,宇智波佐助的舌尖都會微微一痛。

多麼倉促的第一面,再疊上了這叫人不設防的第二面。

命運之線就是這樣將他們再次相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