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宛的屍骨找到了,這是件幸事。
她沒有被碾成粉末,更沒有與塵土混在一起,變成一抔黃沙,被捲到風裡,再也尋不到蹤跡。
可靈華開心不起來,恆古亦是如此。他們面對著數不勝數的屍體,擺在眼前的是既已發生的死亡事實,即使找到了心中所盼,也並沒什麼太過高興的情緒。
蘊含死氣的溫熱的風吹到二人臉上,捲起臉頰上的碎髮,帶著死去之人的怨與靈,吹過他們的身體飛向遙遠的地方。
幻覺般的小鎮消失了,他們成功逃離了這樣一個付出了成百上千人命的假象小鎮。
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
靈華不忍看地上的屍首,雙目泛起氤氳的水汽,抬眼去看閃耀的太陽:「普天之下,竟還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這裡是黑暗之地、是陰暗角落嗎?」
恆古摟住她的肩頭:「我們已經盡力了,這世上痛苦太多,我們沒辦法拯救所有處於不幸的人。能夠幫助身邊的人,就已經做得很好了。」
靈華仍舊直視驕陽,似乎下了某種決心,眼神裡充滿堅定:「不,我想要以自身的力量去幫助這天下人。那「帝淵」如此殘害百姓,我們不能坐視不理。
若查到蹤跡,定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平定禍亂,為無辜百姓造出一方安穩之地。」
恆古驚訝地眼睛眨巴眨巴,回頭看了眼身後依舊倒吊著的殷天無,將她拉出去三步小聲問道:「你要主動追查他們?」
「正是,我們不可再被動等待,被他們牽著鼻子走。」靈華看向恆古,「你可願與我一起,打破這血色後的陰謀,破世亦龕世?」
恆古咧開嘴露出八顆牙齒笑起來,寵溺地看著她,大手猶猶豫豫地覆上她的後腦上輕輕撫摸著:「我有何不可?只要與你一起我就足夠了,去做什麼,要做什麼,我都隨你。」
靈華心中似乎逃出了什麼難以自控的東西,正在心房之間四處跳動。她別過臉輕咳一聲:「好,我一直信你的,在雲城答應你的事我也一直沒有忘。」
恆古低下頭笑意更深,他見靈華因最近的事許久沒有輕鬆過,便特意收起笑容,撅起嘴故作迷茫地問:「靈華,在雲城你答應我什麼了?我好像不記得了。」
靈華倏然回眸瞪著他:「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也罷,有些事情我自己記得就好了。」
恆古見靈華眼中的堅定黯淡下去變為了一陣默然,他心知她惱了,用手肘輕輕蹭著靈華的手臂:「靈華,你生氣了?」
「我怎會對一隻獨眼貓生氣呢?」靈華雙臂交叉抱胸,瞥了恆古一眼轉頭看向別處。
恆古憋笑去扯扯她及腰的長髮:「靈華,別生氣了,我都記得呢。你說的每字每句,每個神情,每個態度,我都記得。」
他緊張地嚥了口口水,又舔舔嘴唇。
話已至此,氣氛好像烘托出了一個絕佳的機會,現在不做什麼,好像辜負了自己適才一番肺腑之言。
他目光灼灼,手慢慢向靈華腰側伸去:「靈華,我知道此刻我沒有那麼厲害,可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才能追得上你。但請你相信我,我從來不會甘於當一個攀附粗枝的藤,我會自己生長,自己壯大,變成一方為你遮風擋雨的天地。」
靈華回首認真地去看恆古的雙眼,這雙眼睛清澈乾淨,真摯的眼底滿是對她的喜歡和承諾。靈華忽而向外挪了一步,恆古將要摟上卻被燙到似的收回了手。
靈華慌亂地抓起一把頭髮捲到手指上又散開,她無措地踱步,又回頭去看恆古痴痴望著她的眼神,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說起來……」她忽然結巴起來,後脖頸似乎出了些汗,她的餘光裡瞥到還在倒立著的一抹紅,便問道,「殷
天無你打算如何處置?」
心間泛過一絲苦澀,恆古低頭自嘲地笑了一下,慢慢整理好情緒也看向殷天無:「靈華覺得,我應該怎麼處置他?」
靈華心知恆古與殷天無的仇怨,若她放任恆古自己處理,他勢必會殺之後快。但恆古是如此純真,他從未主動傷害過誰,更不願去打打殺殺。
他們都是這樣的人,但現實並不打算讓他們繼續這樣和善下去。可她不願他沾染上殺戮。
天生的神骨,聰慧純真的少年,不應該在大好的年華十指沾染上同族的血液。
「若我是你,我會取下他的內丹。」靈華這樣回答了。
恆古眼中的赤色還未消盡,他聽話地點點頭,瞬間閃現在殷天無面前,右手擰轉,殷天無便轉正回來。
血液從頭上回到身體各處,殷天無活動幾下手腳,勾起嘴角斜眼看向恆古:「孬種,你要來為你娘報仇了?」
恆古一言不發,上前用了十成力氣賞了殷天無一拳,這拳頭裡積攢了這些年所有的憤懣。殷天無白嫩的臉頰立馬紅腫起來,他偏過頭,吐出幾顆帶著血水的牙,含糊不清道:「你有本事就殺死我。」
恆古依舊不接話,他閉上眼,手覆在殷天無胸前感知須臾,突然瞳孔發出赤金與血紅混起來的金橙之光,纖長的手指在紅衣之上緊緊抓住了某樣東西,整個右手都在顫抖著用力。
手背和手指上的青筋暴起,恆古再次注入靈力,加大力度將手心吸住的東西向外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