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要轉身過來,敬恕閉上眼,假裝自己還未轉醒。
寧絮荷掀開他的衣服,一邊上藥一邊自言自語:「你不會一睡不起了吧?說起來雖然我看不透你,但我總覺得你是個有感情的人,你忘不掉曾經喜歡的女子,為了她願意用性命的代價遭受這般刑罰……為什麼,為什麼我越來越覺得你很好呢?是你給我下了什麼蠱了嗎?」
敬恕的呼吸不自主加快了,眼皮也在顫抖。
「我真的有些喜歡你,但不知該不該告訴你。」
敬恕緩緩睜開眼,清亮有神的目光落在寧絮荷身上。
她仍在專心敷著草藥,忽覺一道的視線落在頭頂,匆匆抬眼,便見敬恕的眼眸低垂,幽黑的瞳孔透過眼眶正注視著她。
寧絮荷低呼一聲,想上前又不敢行動,尷尬地在原地站著問道:「你何時醒的?」
敬恕摸摸自己的額頭,將沒敷好的草藥系起來:「就在剛剛,你說話的時候。」
「什麼?!」寧絮荷大驚失色,捂住自己的臉,「你都聽到了?」
敬恕起身穿戴整齊,一副心無旁騖的樣子,跪坐在佛像前叩首,三拜之後,寧絮荷聽到了讓她最為痛心的話:「明天開始,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上前拽住敬恕肩膀上的衣服:「你當真不想再見我?」
敬恕沒有回頭:「你走吧。」
她仍是不信,用了蠻力拖動蒲團,將敬恕的身子轉過來,手指點到他的心口:「你仔細問問你的心,他當真不再想見我嗎?」
敬恕剛要回答,寧絮荷便搶了話頭:「出家人可不能說謊。」
「出家人……」敬恕的眼底只有沉寂的墨色,他眉心蹙起,語氣之中帶著嘲弄,「你也知道我是出家人。」
「可我不管!喜歡分什麼出家不出家?你只要問問自己的真心,到底喜不喜歡我?你若喜歡我,我便天天來陪你,不喜歡我也可以直言,但你不可以這樣不明不白地把我攆走。」
衣服被捏出了皺,敬恕將她的手推下去:「我與你之間,什麼都不會發生,你若拿我當做朋友,便不要再來看我了。」
話音落下,寧絮荷便如一開始一般,被打飛出了木屋的門。曾經日日為她開啟的門,終於又再次關上了。
「事情就是這樣。」寧絮荷看著眼前的景象慢慢消失,轉身對靈華道,「他就因為自己是和尚,就這樣把我推開了。」
鑑心鏡的虛空之中,淨音寺中的故事漸漸從四周褪去,身邊還是熟悉的一片雪白。靈華與寧絮荷一前一後站著,遠遠看去,身姿似是完全一樣,可神態姿勢完全不同,似是一個人,又是兩個人。
「可能他是顧慮他那刑罰吧。我不知曉雷刑多久一次,也不知道除了雷刑他還會不會承受別的刑罰,可我就想與他在一起,我想保護他,與他一起承擔。」寧絮荷看向靈華,眼眸中帶著想被認可的期待,「這是這好的想法,對嗎?」
靈華沒有即刻回答,她慢慢思量著。
寧絮荷對敬恕的感情已經超出了她的預期,本以為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亦或是情竇初
開的小小心動,沒想到她竟是要與認識不到幾月的人患難與共。
是純真,是痴傻,還是熱烈的性情使然?
敬恕說得對,寧絮荷確實與她完全不一樣。若是她遇到這種事,怕是隻會救濟一二,並不會讓感情完全支配自己的思慮。
而且,她也不會去救敬恕。因為是敬恕,所以她一定不會去救。
可是該怎麼對寧絮荷說這件事,或者說,應不應該保留她的這份天真的愛意呢?
「你當真如此喜歡他?就連天罰也不怕?」
「真的!我不怕!我就要隨性之至,喜歡就是喜歡,我不躲藏,也不退卻。生命本來就有盡頭,即使不是人,也會有靈力散盡的那天,我不想等到將死之時才後悔,為何當時沒有表明自己的心意,痴痴怨怨許多年。
有些感情,當時說了,便會有結果,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這都是一個結果,讓我心裡有了底。我害怕的是那種看不到頭的喜歡,不被拒絕,也不被承認,這很磨人。
所以喜歡就要大聲地說出來啊,表明自己的想法,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意,才能更好地在一起。
即使被打飛出去也沒關係,因為我看出他聽了自己內心的想法。他一直嘴硬心軟,不見得真的不喜歡我,所以我決定繼續喜歡他了,也許會有哪天他會像我喜歡他那樣喜歡我吧。」
寧絮荷已經開始了對於未來小木屋生活的暢想:「「也許我會一直努力到他接納我、接納他真實的內心為止,那時互通心意,感情便是無敵。」
「你我本是一體,即使他曾經傷害過我也沒關係?」靈華的嘴一張一合,說出令她難以置信的事來。
「什麼?他果然與你有糾葛……」
「我與他的糾葛,遠比你想象中簡單得多。」靈華冷冷淺笑,「是他,一怒之下衝動行事,使得我在人間尋覓近百年,即便如此,你也覺得沒關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