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珠抿嘴一笑說:“你人在城裡,戶口不算數了。”
金鐸呵呵一笑說:“啥意思?拐彎兒抹角,就是想說我壞唄。”
眾人大笑。
邱文明幫腔說:“鳳芝,你不對啊。金鐸大老遠回來,別拿人不當客(qiě)兒。
金鐸紅了臉說:“文明你啥意思,我怎麼還成客(qiě)兒了?菜還沒上完呢,別拿我開涮行不行?”
邱文明笑著說:“金鐸,不是拿你開涮,你是在外面待長了,想家,覺得家裡好。咱這兒有什麼好的?沒的憋氣。有權有勢地幹啥啥賺錢,錢都讓他們賺了;老百姓幹啥啥賠錢,賺錢的事兒輪不到你,眼瞅要扎脖兒了。這幾年,咱這兒能走的都走了,打工的,開店的,出去撿破爛都比咱這兒舒服,這個鬼地方,我呀,是沒那章程了,廢人一個,要不也早走了,金鐸,我可是說正經的,你在外面好好混,兄弟沒飯吃那天,也好有個投奔的地兒,再難也別回來。”
立即有同學響應:“對,別回來,混成老闆了,我去給你當保安。”
“要不要掃廁所的?把大門也行啊。”
金鐸紅了臉,雙手合十說:“鵝的那個神啊,饒了鵝吧!”
同學們都笑起來,玉珠沒笑,她平靜地看著金鐸,若有所思。金鐸低頭喝茶,避開她的目光,那目光讓他心慌,眩暈。
金鐸在想,上學時玉珠就在自己後座,經常踢他的椅子,有時借他的筆記,有時對答案,有時嫌他椅子太靠後擠著她了……一切都平平常常沒啥感覺,今天這是怎麼了?看她一眼就沒魂了。
突然間,外邊鞭炮齊鳴,人聲鼎沸,大家紛紛起立,昂起頭向外望去。
迎新車隊回來了,新郎新娘正踏著紅地毯向大廳走來。《婚禮進行曲》的旋律在大廳裡迴旋,激盪。
大家紛紛站起來一睹新娘芳容,玉珠和鳳芝仍舊若無其事地端坐著嗑瓜子,鳳芝撅嘴斜眼,一臉的不屑,玉珠臉色平靜,好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
新郎新娘步入大廳,婚禮主持亮相,大奎的迎賓差事完成了。
大奎大步流星地奔過來,等到大奎落了座,金鐸再也按捺不住,偷偷問大奎:“哎?問你個事兒,玉珠嫁人沒有?”
大奎瞄了金鐸一眼,小聲說:“還沒嫁呢,沒人敢要。”
金鐸以為大奎在開玩笑,小聲問:“沒人敢要?扯蛋!她跟鍾華怎麼沒成呀?怎麼回事兒?”
這個疑問埋在金鐸心裡好多天了,可以說金鐸回來參加婚禮,就是要搞清楚這些問題,他實在按捺不住,忽略了場合就問了出來。
大廳裡太吵,說話聽不太清,大奎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咬著耳朵對金鐸說:“這事一二句說不清,不過,我警告你,別打她的主意。”
金鐸還想再問,可是,婚禮司儀打了雞血般的聲音透過擴音器放大,壓過了大廳的喧囂;在婚禮奏鳴曲的伴奏下,新郎新娘出洞了,潔白的婚紗烘托下的新娘挽著新郎,一臉幸福,雙雙踏過紅地毯,從金鐸他們桌前走過,優雅地走向舞臺中心。
金鐸看一眼新娘,再看看玉珠;再看看新娘,再看看玉珠,心裡暗暗叫苦,新娘雖然刻意打扮,重灌修飾,但跟玉珠相比,就是母雞與天鵝。
金鐸心裡突然冒出一個陰暗的念頭:曾經滄海難為水,鍾華的一生就託付給了她?――有愛嗎?
金鐸想著心事,傻呵呵地發愣,大奎用腳踩他一下,原來同學們都坐穩了。他還在仰臉伸頸地望著新娘的背影兒發呆。
玉珠敏銳地察覺了金鐸的異樣兒,莞爾一笑,低了頭。金鐸尷尬地笑笑,坐下,面色凝重,也低了頭。
司儀還在喋喋不休地賣弄口才,邱文明已經按捺不住了。端起桌上的酒杯,豪邁地說:“這小子,太羅嗦,來,咱們喝酒。”
轉眼畢業10年了,八九成同學都進了婚姻的圍城,過上了同床異夢,又無可奈何的小日子。
大奎畢業第二年就找了個安分守己,放那兒都放心的女人結了婚,現在兒子都上小學了。今天,鍾華也進了圍城,“三人幫”裡只有他還單兒著,單兒著不是壓力,壓力來自老媽,雖然沒為這事兒愁的住院,也是一見面就嘮叨。金鐸知道,他現在也是媽媽的心病。鍾華這一結婚,媽媽的心病就有理由加重了。
婚禮對來賓就倆事兒:看新娘,吃喝。當這兩個內容進行完,大家就帶著不同的心情,把新娘和酒菜放一起評論一番往外走了。
同學們接二連三地走出來,有的開車走了,有的搭車走了,有的徒步走了,大奎對金鐸說:“我去單位轉轉,先走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覺,攢足精神,晚上再喝。”說完看了鳳芝一眼,跨上破腳踏車噹啷噹啷一路響著走了。
邱文明拉著金鐸說:“見一面不容易。明天中午,去我那兒,我親自給你烤大鵝,深圳肯定沒有這道菜,烤大鵝喝小燒,那才叫爽。說妥了,明天我來接你。”
邱文彬已經把自己喝好了,原本走路就打晃,現在是橫著晃了。
金鐸說:“不行,不行,明天得回去了,就請了三天假。”
邱文明扔下一句:“就這麼定了。”搖晃著上了一輛皮卡。
鳳芝和玉珠並肩站在臺階上,鳳芝問玉珠:“咱倆打車?”
玉珠抬頭看了看天,用手拍了拍胸口,說:“今天天氣不錯,你走吧,我想走走,覺得心裡悶悶的。”
金鐸回過身,鬼使神差似的問:“玉珠,你往那兒走?”
玉珠向西一指。
金鐸笑了笑,說:“正好,咱倆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