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安靜的夜裡,玉珠為白天的行為羞愧。應該從容並不容置疑地說:“謝謝邀請,我今天不方便。”
玉珠潛意識裡的不安全感使她抗拒任何陌生男性的接近,這都緣於兩年前一個普通的傍晚。
那個傍晚很平常,平常的沒留下任何回憶,沒有風,沒有雨,不晴也不陰。
一天的工作結束後,玉珠隨著人流出了學校大門。
學校大門口臨時交通管制,聚集著很多人,很多車。放學的孩子們出了大門便在人群中搜尋自己的家人,家長們你推我搡地尋找自己的孩子,呼喚孩子的名字。
玉珠出了大門,習慣地在人群中搜尋一遍,鍾華有時來接她下班,他會站在對面的大榆樹下,但是今天沒來。
玉珠的目光搜尋人群時,看到一輛豪華的黑色賓士轎車,車旁站著一個容貌英俊,衣著講究的男人,這車、這人都顯的與眾不同,很顯眼。
玉珠的目光只是稍作停頓就滑了過去,她沒發現鍾華的影子,或者鍾華沒來,或者自己剛轉身鍾華會給自己一個驚喜,他有時愛搞這種小惡作劇,玉珠低頭繼續走路。
那個英俊,衣著講究的男人就是唐英傑,他來接自己的兒子,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玉珠,剎那間,就像被閃電擊中,唐英傑瞬時失去思考能力和活動能力。
玉珠已經消失在人群中,他還怔怔地發呆。
隨後,唐英傑否定了以往的全部成功,也否定了以往人生的全部意義,腦海裡再也抹不去那個驚鴻一瞥的倩影兒。
三天後,課間操散場。一個同事把玉珠拉到操場的一角,神秘而興奮地關心玉珠的個人問題,玉珠聽到了那個順安城家喻戶曉的名字――唐英傑。
在順安,人們可能不知道市長的名字,但沒有人不知道誰是唐英傑。他的勢力和影響深入人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住房,購物,供水,供熱都與這個名字有聯絡。
對這個名字人們褒貶不一,有人說他是大善人,扶危濟困,一個老頭偷他的煤,他不僅沒處罰,還出錢治好老頭老婆的病,還給老頭安排了工作;有人說他是惡魔,手裡有人命,是殺害楊百萬的兇手;有人說他是吸血鬼,總有一天,順安人呼吸空氣得向他付費;有人說他是精英,成功人士,納稅大戶,優秀民營企業家,因為有他,上千人才有飯碗。
同事的說項被玉珠當場拒絕,玉珠說我有男朋友,婚期是秋天。
當那位同事不無遺憾地希望玉珠考慮考慮時,玉珠像吃了蒼蠅一樣噁心。
那一年的六一運動會,唐英傑給學校捐款十萬,這是建校以來收到的最大一筆捐款。
唐英傑推掉所有的日程安排,穿上只有最重要場合才穿的義大利真絲西裝,意氣風發的坐上運動會的貴賓臺,在校長“蓬蓽生輝,萬分感謝”的討好講話中,他的目光一遍一遍在臺下搜尋,卻沒有找到那個刻骨銘心的倩影。當得知玉珠請了病假時,唐英傑立即沒了興致,客套幾句就告辭了,她精心準備的一場演出缺失了觀眾。
唐英傑隔三差五來學校接兒子,每次來之前都精心裝扮,聲名顯赫的唐總屈尊降貴地站在普通市民中間,望酸了脖子,望疼了雙眼,卻再也沒有看見那個讓他心驚膽顫的倩影。
這時的玉珠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她要麼最後一個離開學校,要麼走側門回家。
又一天的課間操,那位同事把玉珠拉到操場一角,一廂情願地講幸運公主的童話,金色的城堡,無微不至的奴僕,鴿子蛋大的鑽戒,最新款的寶馬mi
i,愛琴海的陽光沙灘,隨意揮霍的金錢······同事講的唾沬橫飛,玉珠一聲不響地轉身離開。目瞪口呆的同事望著玉珠的背影,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夢遊。
真正的打擊終於來了。
那天晚上,鍾華雙目紅腫,進屋就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當鍾華吞吞吐吐地提出分手,玉珠流著淚問他:“為什麼?”
鍾華只是哭,不回答。
玉珠問:“你有人了?”鍾華搖頭。
玉珠問:“你不愛我了?”鍾華搖頭。
玉珠問:“那你為什麼?”鍾華趴在地上把頭嗑的咚咚響。
鍾華一直沒說為什麼,玉珠猜測到了。
那段時間,玉珠對生活的唯一期望,就是夜晚的睡眠早點來臨,可是每個夜晚,直到天光大亮也不見睡眠的蹤影;可惡的是,應該夜晚降臨的睡眠總是在白天工作時間跟她糾纏不清。
往事不堪回首,兩年多的愁苦煎熬,已經把玉珠摧殘折磨的羸弱不堪。
夜已經很深,玉珠翻來覆去睡不著。
深圳即將進入梅雨季節,空氣潮溼,玉珠感覺被子粘粘的,很不舒服。
玉珠起床去洗手間,站在客廳裡,看見金鐸和霍金房間透出燈光,聽見細碎的鍵盤敲擊聲,心想:這麼晚了還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