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滿站在看守所大鐵門前,望著“看守所”三個字,唏噓不已。
看守所,主要的便是看守二字。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看守的東西,可能是一個人,也可能是一件事。他年輕的時候也為了看守一個人,進過這個所裡,後來為了看守心中的公義信念,又從這裡走了出來。
故地重遊,自然百感交集,頗有些兜兜轉轉又是一個輪迴的滄桑感,只是自己身子已經老朽。自上而下的老朽,即便他再不情願也必須要承認這個事實,一如剛才他在餐館裡總共犯了兩個以前不可能會犯的錯誤。
第一點,當然是忘記了自己吃過藥又拿出藥片,即便可以用人老了難免會犯點迷糊來解釋,但也讓老何起了疑心。年輕的時候,他也服藥,但絕不會在人前服藥,那瓶藥從始至終就不該拿出來。
第二點,便是那聲“何警官”,原本他是想直呼老何的名諱,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忘記了老何的姓名。到現在才想起來,幸好老何的本名叫何景光,聽上去和“何警官”差不多,應該沒有被老何發現。以前和老何一起調查童謠殺人案件的時候,他還取笑過老何的名字。
“景光好不好,要看你走的是什麼道,一輩子都和罪犯打交道,你能看到什麼好景光....”
還是在那間餐館,那是一個叫老曹的刑警犧牲之後,他和老何喝酒的時候胡謅的一句。那會老何心灰意冷,他說這話不是要勸老何改行,而是希望老何更加堅定地走在那條道上。有些人在頹唐的時候,是不能好言相勸的,只能用相反的話刺激,所以那天夜裡張小滿說了很多這樣的反話。
話是反著說的,卻也是心裡話,所以說過就忘。
張小滿沉沉地吐出一口氣,搖晃幾下腦袋,甩掉胡思亂想,踱步到大鐵門旁邊的視窗,敲了敲窗戶,從兜裡掏出在警局裡開具的證明,遞給值班的警衛,“準備一個單獨的會面室,我要審問入室搶劫殺人案的疑犯.....”
幾分鐘後,聶一和李俊被一名面無表情的獄警領著走進會面室。原本無精打采的李俊在看見會面室那位背手而立的黑衣老人之後,登時哭天喊地跑了過去,抱著老人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叫冤,聶一則是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般,低垂著腦袋,偷瞄老人臉上的表情。
張小滿一腳蹬開李俊,“瞧你這副沒出息的樣子,我的老臉都被你丟光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查案子把自己查進看守所的,這些年我教你的東西都又還給我了.....”看向悶悶不語的聶一,“你也是....平時看你腦子挺靈光的,小時候還跟王九江那樣的人打過交道,怎地也著了別人的道.....”
李俊假裝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師父....不能怪我們,那王八蛋敲悶棍哩....要是光明正大地面對面交手,十個他都不是我的對手....”
“吹牛確實不是你的對手,我都自愧不如....”張小滿冷哼一聲,“看清楚那人相貌沒有?”
李俊聲音立刻矮了幾分,“當時我和聶一正蹲在地上檢視腳印....背對著那人....那混蛋不講究,二話不說便掄起石頭敲了我和聶一的後腦勺,沒看清長什麼樣....”
“175公分,體重在65公斤到70公斤之間,”聶一忽然抬起頭,流暢且認真的答道,“慣用手是右手,這一點可以從我和李俊後腦勺的損傷程度上看出,砸向李俊後腦勺的力道明顯更大一些。”
李俊撓撓頭,疑惑道,“你看見那人的身形了?”
聶一搖搖頭,“我並沒有看見那人的身形,之所以知道那人的身高體重,是因為我倒地的瞬間看見了他的影子,簡單地計算了一下便知道他的身高.....至於說體重,則是透過他的鞋子推斷而來,42碼的棕色休閒鞋,鞋帶系得很緊,穿過了最上面的一格,說明這個人並不胖,經常彎腰繫鞋帶。能一下子敲暈我們兩人,證明這人經常鍛鍊,身體健碩,並不瘦弱,結合身高,便可推斷此人的體重區間....”
“不錯....”張小滿點了點頭,“是比李俊要有用一些....除了這些還有嗎?”
見張小滿像以前訓練他們時一樣考較自己,聶一的眼裡恢復了幾分神采,“敲我們悶棍的那人應該不是死去的別墅男主人,第一他在別墅裡沒有換鞋,第二醒來的時候我看了一眼死者的身高和雙腳,對不上號。既然那人不是死者,便只能是兇手,而且....那人不是第一次進入別墅了,我和李俊當時正在檢視客廳裡的腳印,裡面有一組就是他的....”
“你還是沒有看全,現場的腳印還另有文章……”張小滿不緊不慢地說道,“還有,你從踏進別墅的第一步開始便漏掉了至關重要的一個線索.....”
聶一眉頭緊鎖,仔細回憶從進入別墅到自己被敲暈的整個過程,始終想不明白張小滿說的是什麼。
李俊輕咳一聲,裝模作樣道,“師父,我也覺得這事情古怪....不過,我覺得更古怪的是現在警局那邊的態度....很不對勁,從抓到我們到現在,就只是簡單地問過一次話。按理說,剛剛逮捕我們,會先在警局來一番疲勞轟炸,耗光24小時,然後才會把我們關押到看守所....”
張小滿摸了摸鼻子,看向李俊,“你的思維真是跳躍,看來我後面對你的安排是對的....”頓了一下,解釋道,“不把你們關看守所,做出一副認定你們就是兇手的模樣,我又怎麼可能這麼快回來加入到專案組裡面呢。”
聶一雙眼一眯,整個人透出一股危險的氣息,“有人拿我們做餌,故意引您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