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行至後巷的鬼先生回頭望了一眼尖叫方向,再想起方才的四聲槍響,立刻明白定是陳老爺子又在栽贓陷害他,皺了皺眉,卻顧不得回去,一臉焦急地在後巷裡搜尋阿蓮。
巷子不長,可這一刻,鬼先生不知道是因為自己肩膀受了傷,還是因為內心過於焦急,看著眼前的巷子像是無窮無盡一般,一眼望不到頭。
一分十二秒之後,鬼先生終於在一盞昏黃的路燈下找到阿蓮。
雪花在橢圓形的光柱裡紛紛飛落,光柱的底端躺著一個渾身雪白的女人,身下是一片血紅。
鬼先生不由地停下了腳步,他很想上前,卻怎麼也抬不動腳。一如很多年前,在莊子外面的那片樹林裡,他也是很想上前,但最終卻是掉頭逃走了。
這一次,他不想逃了。
摘下面具,狠狠地扇了自己幾個耳光,鬼先生眼神恢復了幾分清明,艱難地邁動步子來到阿蓮身邊,癱坐在地上。
“鬼哥哥,我好冷啊,你可以抱抱我嗎?”
“好!”他輕輕地將渾身是雪,也渾身是血的阿蓮摟在懷裡,卻不敢低頭看她一眼。
“鬼哥哥,我好想回到村裡去,這城市很大也很空,太冷了。”
他撿起了地上的黑色外套裹在阿蓮的身上,使勁地搓著阿蓮的雙手,哈著氣,“不冷了,不冷了。”
“其實先前我就想告訴你的,只是我想等你自己想起來,你現在想起來了嗎?”
“嗯……”他想再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下去,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人就是這樣,承諾得太多,就會忘記承諾。他也一樣,在那個大麥田裡,他對阿蓮做過很多承諾,一起看月亮爬上來,一起坐在大樹上發呆。還有在他看來是笑言,卻被女孩記在心裡的諾言:
“小荷這個名字不大好,太小氣,同樣是出淤泥而不染,蓮就顯得高雅得多……小荷,等你有一天長大變成了蓮,我就戴著你做的鬼面具來娶你!”
“嗯……”
當時小荷也是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繼續說下去。
“鬼哥哥,我做了一副新的鬼面具給你,就放在我辦公室的抽屜裡……”
“我知道,我知道。”
“鬼哥哥,你先前說的有緣再見,咱們其實先前便是再見,就是有緣,只是這緣分緣來就分……雪花好美好乾淨啊,鬼哥哥,你覺得是雪花美還是我美?”
“你美……”
“你都沒有看我一眼,怎麼知道是我美?”
“我不用看,也知道是你美。”
“鬼話連篇……鬼哥哥,你看我一眼好不好啊?”
“不看。”
“就一眼。”
“不看。”
“就當是我求你嘛,看我一眼好不好,讓我再看看你的眼睛……”
他低頭看向阿蓮,淚水再也剋制不住,如河水決堤一般湧了出來,右手撫過阿蓮那如冰掛般晶瑩剔透的眼睫毛,輕輕地在阿蓮的額頭上吻了一下,雙肩不停地顫動,泣聲道,“我叫申一夏,生如夏花的夏……阿蓮,你知道嗎,蓮花也是夏花呢……”
渾身冰涼的阿蓮一句話也沒說,就如同先前一樣,靜靜地和雪花一起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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