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待月西廂
秦信從房間出來後去了秦崢的書房。
書房的門沒關緊,從門縫裡投出冷白的光,模糊的說話聲隨著他靠近逐漸清晰。
他摸上門把手,聲音恰好停止。
從屋裡出來的陸成渝猝不及防地對上他的眼睛,面上寒霜尚且未化,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秦信毫無波瀾地側身讓開他,擦肩而過時,忽然被往後推了一把,門在陸成渝身後掩上,光影變幻,明暗分界線勾勒分明的五官,劃過鼻樑,重歸昏暗。
一隻手握住了秦信的手臂,耳邊氣流浮動,響起一道極輕極軟的聲音:“今天晚上我在二樓房間裡等你。”
秦信轉了轉臉,似乎是想避開。
他把握住自己胳膊的那隻手一點點拽下來,什麼也沒說,推開門走進了書房。
秦崢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指責:“怎麼現在才過來,不是讓你吃過了飯立刻來嗎?”
這種話不需要秦信回答,他只要保持沉默就好了。
沉重的實木椅子沒有被拉開過的痕跡,想來剛才出去的陸成渝也沒有坐下來聊的閑心。秦信沒拉椅子,垂手站在桌前。
秦崢坐在桌後,果然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多費口舌,說:“宏盛董事長的小兒子,你明天把人約出來見一見,沒什麼問題的話就開始準備商議訂婚的事情。”
“爸,”秦信平靜地說,“我不會跟別人在一起,也不會結婚。”
“那誰不是別人?”秦崢冷冷道,“陸成渝?”
秦信沉默片刻,抬起眼:“對。”
這對父子其實長得並不太像,秦崢冷漠,秦信內斂,熟悉秦信的人當然知道他跟他爹不是一路人,但不熟悉他的人只會覺得兩人如出一轍地讓人不敢接近,不敢違逆。在他們對視的這一刻,冷硬的父權和沉默的反抗無聲碰撞。
秦崢從不管教他跟誰上床,即便那個人是跟他有血緣關系的私生子。
在秦信表現出非同尋常的執著之前,陸成渝在他眼裡不過是隻連看一眼都沒必要的蟲子,只要對秦氏沒有影響,他永遠不會在意一隻蟲子的生死喜怒。
唯一令他慍怒的是,秦信居然對一個無足輕重的玩物死心塌地,甚至願意為他違抗自己,不惜放棄繼承權,跟家裡鬧翻。這對秦崢而言是難以忍受的侮辱和挑釁。
他在風雲詭譎的名利場沉浮數十載,靠的當然不只有父輩的累積,還有對人心和人性的精確把握。他不需要充當棒打鴛鴦的那根“棒”,只需要一點簡單的引導,就足以讓兩人背道而馳,漸行漸遠。就算藕斷絲連,也會在心裡埋下一根跨不過擊不碎的橫梁,永遠不敢再露出什麼可笑的真心。
“不可能,”秦崢說,“我可以不管你在外面怎麼胡鬧,但這個婚,必須結。”
他隨後放緩了一點語氣:“跟宏盛聯姻對你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能早點獨當一面,我也能早點放心將你母親留下的東西交給你。”
秦信垂在身側的手攥緊,片刻後慢慢松開。
他忽然說:“我媽是怎麼死的?”
“當年不是就告訴你了嗎,意外墜湖。”秦崢極其自然地回答,就像他十幾年來無數次面對他人或真或假的惋惜遺憾時一樣,甚至還流露出一絲虛偽的哀痛和懷念。
他看著站在面前的獨子,剎那間似乎在他眼裡發現了一絲冰冷的嘲弄,不由得一怔,等想要細看時,那點細微的波動又好像只是被燈光晃了眼而産生的幻覺。
“我知道了。”秦信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也沒再說拒絕的話,“您還有其他事嗎?”
“最近……和陸氏合作的專案暫時不要往下推進了,有關的單子也不要隨便接。”
秦信手指一動,不動聲色地打探:“為什麼?確實有聽說陸氏上層最近不穩的訊息,但我覺得也不影響現階段的合作,兩家畢竟是姻親。”
“陸氏何止只有上層不穩。”秦崢說。
陸家是怎麼起家的,這件事在私底下一直為人津津樂道,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幹淨,就算在那一代普遍灰色的情況下,也屬於接近黑色的部分。
直到現在,它依然有些放不到明面上的東西。這些東西裡的一部分在多年前被秦竹莊從陸懷波手裡撬走收為己用,另一部分從前被陸家老爺子壓在地下,現在因為有了陸成渝這個變數,歸屬是誰則不好說。
“陸董事倥傯一生,卻只有個糊不上牆的爛泥兒子,”想到不久前陸懷波又鬧得風風雨雨的花邊新聞,秦崢面露輕蔑,冷道,“陸家早就在走下坡路了,倒臺只是時間的問題,無所謂得不得罪。”
秦信點了點頭。
秦崢對他的聽話很滿意,緩道:“你在公司做得很好,我都看在眼裡,等你結婚生子根基穩固了,秦氏也會慢慢交到你手上。”
“今天天氣不好,你也累了,就留在老宅住下,不要回桐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