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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84.西西弗斯

陸成渝心裡發酸,屈指彈了一下他的下巴:“沒刮鬍子。”

“啊,”秦信嘆了口氣,湊近了讓他看眼下的青色,“沒來得及。”

陸成渝沒躲,他就得寸進尺地把頭靠在他身上,含含糊糊地說:“困死我了。”

apha盯著他的臉看了一會兒,抬起一隻手蓋住他的眼睛,有點涼,體溫像溫水一樣泡軟了疲憊僵硬的眼皮,手掌擋掉了大部分的亮光。

“我說了會回去的,你還跟來幹什麼。”

“我不信你。”秦信說,“你這個油嘴滑舌的騙子慣犯。”

“哇,”陸成渝把手放下來,笑了,“好直接啊。”

他今天穿的衣服領子有點低,秦信枕在他肩上,一垂眼就能看見鎖骨上那顆紅色的小痣。他眼皮抬了抬,伸手摸上陸成渝的脖子,挑起上面掛著的銀鏈,掛墜藏在衣領底下。

秦信沒有扯出來,而是問:“掛的什麼?”

“你猜。”陸成渝歪了歪頭。

秦信抉擇了一會兒,鬆手了。

掛墜落回去,在衣服上頂出一個模糊的輪廓。

“睡一會。”

“我不困。”陸成渝扭開臉。

從他坐上飛機,無名的焦躁如蟻噬身,揮別不去。秦信的出現將這種焦躁短暫地打斷,沒過多久又捲土重來。

“把酒給我。”他說。

“這個不行,”秦信閉著眼睛,平和地說,“你答應過我要戒酒。”

“我……”陸成渝感到頭痛,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暈機了。

“沒什麼事,”他的聲音裡帶著某種平靜的魔力,彷彿天塌地陷也能給他撐出一方清淨地,“我陪著你。”

秦信往下握住他的手,摸到手心粗糙的疤痕。

“我收回之前的話,”藍煥說,“你要對他強硬一點。”

“他的迴避行為和病恥感比我想象中嚴重得多,放任下去不加幹預只會越來越糟。”

“除了你懷疑過的性成癮,還得關注一下他有沒有藥物、酒精和煙草成癮,性成癮可以慢慢來,但是如果有aud酒精障礙),最好是強制戒掉。沒記錯的話你應該說過他胃不好。”

“如果不想某天在浴缸裡發現他的屍體,或者去護城河裡撈人的話,可能需要你採取一些比較強硬的手段。”

“還有睡眠障礙……”藍煥說著自己都想嘆氣了,他從業多年,也很少碰到這樣的病人,整個一漏風的篩子,好像多加一根稻草都能壓死他,但他卻千瘡百孔地活到了現在。

秦信放在腿上的雙手緊緊捏著,如果不是坐著,他可能已經腿軟了。

“我不明白,”秦信許久才說,“他什麼也沒做錯,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如果我解決掉傷害過他的人,會不會好起來?”

藍煥有點意外,有朝一日能從秦信口中聽到這種法外狂徒的發言。但又不太意外。

“秦信,跟他相比,你成長的環境是相對健全的,就算你瞭解了他的經歷,也無法理解他的行為機制。”

他說的沒錯,秦信痛其所痛,卻不理解陸成渝到底為什麼要靠自我傷害活下去,因為他病不到這種程度,不可能感同身受。

弗洛伊德的死本能認為人具有攻擊力向內的傾向。當死本能向外侵犯受到挫折時,就會轉向自我內部,成為自虐傾向。

為了活著,為了活下去,為了活的更好,必須接受施虐,習慣於施虐,把最初的被動接受施虐轉化、內化為自己虐待自己。

這不是什麼跨過去就萬事大吉的心結,就算拔掉爛根,也早已被毒素侵襲入體,像被洗衣機攪碎粘在口袋內側的紙巾,這是刮骨難療的黴斑。

“你知道抑鬱是什麼感覺嗎?”藍煥說。

“就像無休無止地推著巨大的石頭上山,重複、無望,但人血肉之軀,怎麼可能像西西弗斯一樣不知疲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