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21
這個時候已經是三月,早春尚有餘寒。度過了抗拒的夏天,若即若離的秋天,容許靠近的冬天,遊霄終於在春天把何覓主動抱進了懷中,讓他與自己依偎同眠。
懷中人似乎絲毫不知這點兒微小的變化,還向熱源處更貼近了一點。察覺到那張臉貼著自己的胸口,遊霄的心頓時漏跳一拍,有了種“他能不能聽見我的心跳”的胡思亂想,像極了一個懷春時期敏感多慮的少女。
第二日晨起時,他們依舊互相貼著。遊霄先醒,但他動也不動,躺在這溫暖的被窩中,睡得骨頭都是酥軟的。他用“昨晚睡得太遲現在還有些困”作為理由說服自己,但他的自欺欺人向來不怎麼成功,找藉口抱何覓抱得越久,他的呼吸就越亂。過了一會,在他快要對自己忍無可忍的時候,何覓總算發出模糊的呼聲,醒來了。
逃進衛生間後,遊霄原地轉了兩圈,看向鏡子。鏡子裡的人令他覺得生氣,於是他自我懲罰般朝鏡子打了一拳,骨節發疼,這才開始洗漱。
水龍頭裡出來的水是冰涼的,但無論怎麼用水洗自己的臉,那面頰上的熱度都遲遲不退。
他喜歡何覓。
遊霄把自己逼到了懸崖邊,才不得不承認了這個事實。
這令他一整天都心神不寧,光是何覓進入他的視線,都能夠讓他心慌意亂。何覓在廚房裡熱牛奶,煎雞蛋,給麵包塗果醬。在做到第二份的時候,一不小心,手指沾上了,何覓就把那手指含進口中,舔了兩下舔幹淨,發覺他在看,還不好意思地朝他笑笑:“我去洗洗手,少爺吃已經弄好的那個吧。”
遊霄頓時滿腦子都是他的手指,鮮紅果醬被舌頭舔走的那一幕揮之不去。就連下了樓,要去學校了,他也還在走神。出了一樓的門,一個人牽著狗從他面前跑過,要不是何覓及時把他往後拉,他恐怕要被那隻半人高的大狗撞個正著。
“小心一點啊。”何覓說。
遊霄下意識心虛,此地無銀三百兩地想反駁“我沒有走神”,又見何覓面朝著的不是他,而是狗主人:“跑太快很危險的,狗繩不要放得這麼長。”說完,何覓又轉回來,抬頭看他,關心地問,“有沒有被撞到?”
“……”遊霄不爭氣地耳朵發燙,看不得何覓這眼神,也不回答,就快步向前走。何覓不生氣,急匆匆跟上,走了好一段路出去了,遊霄才回答說:“沒有。”
何覓對他好得有點太過分了。
他不過是小時候把何覓帶回了自己家,這麼簡單的一件事,值得何覓一直這麼死心塌地地對他好嗎?值得何覓被他罵了這麼多次都沒有改變過,甚至被他強迫上床都毫無怨恨嗎?
哪怕坐在了教室裡,和何覓分開了,他的思考都還一直被關於何覓的事情幹擾著。
遊霄一會兒咬住自己的嘴唇,一會兒用力在紙上亂寫幾個字再把紙撕掉,一會兒又呆住,呆滯片刻,再搖搖頭,好像想把什麼東西晃出自己的大腦。
早上第四節結束時,何覓先下了課,而遊霄的班級拖堂了。
好不容易老師宣佈下課,何覓迫不及待地跑到遊霄的位置邊。遊霄今天沒有約他一起吃飯,今天又剛好確認了自己對他的心意,一時之間都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就繃著臉色無視他收拾自己的桌面。
黎衡和何覓也算熟悉,遊霄不說話,倒是黎衡先喊了人:“今天中午你也來啊,一起吃飯?”
何覓眨了眨眼睛,說:“可以嗎?我這麼突然跑來……”
黎衡說:“有啥不可以的,來都來了,我又不會趕你走。”
何覓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看了看遊霄,小聲向遊霄解釋不請自來的原因:“我這周的錢快不夠了……”
遊霄瞄他:“連一頓中午飯都不夠吃?”
何覓有些侷促:“嗯……”
要等錢不夠了才知道主動來找我,遊霄心裡不滿,嘴上說了句:“那走吧。”
黎衡笑著拍了拍何覓的肩:“今天你來,看來今天要多點些好的了。”
何覓沖他笑笑,對他說:“謝謝你啊。”
遊霄心裡頭無緣無故泛起酸味,抿著唇板著臉,背對他們走在了最前。
明明何覓是來找遊霄的,餐桌上反而和黎衡還更親近一些。黎衡很是健談,情商也高,會說話,何覓不善言辭,也和他聊得有滋有味,被他逗笑好幾次。而遊霄徹底貫徹食不言的原則,全程一句話也不說。
光是聽見何覓的笑聲都覺得煩心。
有什麼好笑的,笑得這麼開心?在家裡都沒聽他這麼笑過。
遊霄甚至都不願意把自己的視線往何覓那兒投,生怕看到那張對著別人露出笑容的臉,就會情不自禁地瞪過去。
一頓飯吃完,遊霄結了賬,又從錢包裡抽了幾張鈔票,轉頭就塞到何覓手裡。黎衡在旁邊吹了個口哨,遊霄無視他,對著面前的人說:“沒錢就說。以後少突然跑來找我。”
剛才輕松的氣氛剎那間消失殆盡,何覓拿著錢,臉上的神情不知所措。他“啊”了一聲,嘴唇開合兩下,然後才低下頭,回答說:“知道了。”
他把錢收起來,回去的路也不和遊霄他們一起走了,找了個“還有事要做”的理由匆匆離開。遊霄盯著他的背影,又有些後悔,但挽留的話說不出來,憋到最後,黎衡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少爺幹嘛呢?”黎衡笑著說,“怎麼對何覓老這麼別扭?”
遊霄剛要開口,黎衡又搶白道:“讓我猜猜——”他眼睛眯起來,聲音拖長,“你們談上了?”
遊霄被他嚇了一跳,眼睛都睜大了,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