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十九,小米山。
不定向吹拂的秋風忽暖忽涼,挾裹著半山腰水氣充盈的霧露,打溼了小茶鋪不大的招牌,水珠點點。
小米山的花茶很是有名。
方圓數萬裡的範圍,單提起花茶這一個品種,無人不知小米山。
煮茶的水就是山中清泉,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只是這花有些與眾不同,不說凡夫俗子前來品嚐,武道高手往來頻繁,便是方圓左近的修真之士,也是絡繹不絕。
概因無論泡什麼茶,總少不了小米山獨有的一味奇花,斷腸草。
聽起來但是跟毒藥一般。
斷腸草最初不叫這個名字,據說是早年間某個宗門的長老,情關難渡壞了道心,卡死在金丹二轉不能寸進,在壽元將盡之前搬到小米山等死,培育了一株奇花,每日以心血澆灌,將本源法力化作雨露播撒,漸漸養就一點靈性。
此人為情所傷,雖已釋懷,但多年求之不得的鬱郁之情深入骨髓,也被他一點一滴注入奇花之中。
此人入道修行之前是個儒生,只是不曾有功名在身,又學不來儒家的道理思想,索性棄儒入道皈依山門,可惜沒有仙緣,為情劫所累,道心崩壞。
好在也有金丹二轉境界,得了個長老的職位,在宗門領了一紙文書,將無人問津的小米山收做私人領地,終日就是吟詩作對栽花種草。
初秋七月水冰涼,孤燈照寒窗。
八月風殺多情債,只把心兒傷。
人道九月好,九月好。
哪知九月最無情,春生秋死,花落人斷腸。
曾有人推測這一首多情詞,言道此人是愛上了青丘國主塗山九月,所以才在自家寫的詩句裡,說什麼人道九月好,九月最無情的話頭,對映的便是塗山九月。所謂見過九月無仙子,見過嫦曦無美人,任誰迷上青丘國主,此生也要淪陷。
他本人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彷彿置身事外一般,倒是把斷腸草的名字流了出去。
他死後道返天地,奇花沒了他心血和法力灌溉,便開始攝取小米山的靈氣,不足百年時間就遍佈小半座小米山。
這便是小米山花茶與眾不同的由來,只要沾上青丘國主的邊,哪怕是子虛烏有的杜撰之事,那也是一場難得的風月。修行道素來有四大美人、十大仙子之說,可無論怎麼評,都從來沒人把塗山九月評進去,就是因為這世上無人能和她一較容貌,便是公認修行道第一美人第一仙子的嫦曦,也自認比不得青丘國主。
這個茶鋪掛的招牌也是直白,就叫做九月清香。
很簡單的一個鋪子,幾根胳膊粗的竹子隨意搭了個頂棚,四面透亮,棚裡棚外零散的擺了幾套桌椅,有木製有石制,茶壺茶杯也是極為常見的紅泥、紫砂,三三兩兩的坐了幾個人。
某些特定的時間段,凡夫俗子和武道高手不能進入小米山,至於原因則很簡單,初露的斷腸草口味最佳,藥效也最足,自然這幾天只能由修士享用。
“都說斷腸草斷腸、腐骨、蝕心,是難得的大藥靈草,我看也不過如此嘛!若是把一顆二轉金丹化開,分散到無數顆斷腸草裡去,一朵花的效用還不如一口天地靈氣轉化的實在!哎,一碗茶水也能吹出花樣來,這些人可真夠閒的!”
一個頭戴戒箍披散頭髮的漢子,打扮的不僧不道,仰頭一口喝乾杯中茶水,砸吧砸吧嘴,不滿的說道。
旁邊一個乞丐打扮,衣服卻是漿洗的分外乾淨,留著山羊鬍須的中年漢子道:“那是你靈石化的少,喝不起最純的母茶!斷腸草那株母茶樹,傾注了白石道人畢生心血,情劫魔障的意境都在裡面,但凡有這方面執念的,喝一碗便能明悟幾分,日後遭遇情劫也能少走幾步彎路。”
另一個發福的胖大道人笑道:“靈石!咱們弟兄三個都是窮鬼,哈哈哈,一個乞丐一個頭陀,還有我一個貧道!休說喝什麼母茶純水,便是真喝了,有個屁的情劫感悟!乞丐,你指望哪家的女修能看上你?”
旁邊人聽了皆是忍俊不禁,偏偏胖道人嚷嚷的大聲,連不遠處的茶鋪子也聽得分外清楚,頓時惹來一片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