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小峰開始給纓子報怨，說，咱們一個大活人，每天面對幾十頭肉牛，人都要逼瘋了。

纓子想像得出來，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成天在大山裡守著一群不說話的牲畜，該有多枯燥啊。但，創業就得要忍受煎熬，哪有一蹴而就的好事？遂安慰錢小峰道：路是自己選的，哪怕前面有刀山火海，你也不能退縮。

錢小峰調侃道，你就那麼狠心，眼看著我受煎熬啊？纓子寸步不讓，繼續嚴肅開導他，你可以換種方式，或許不用那麼受煎熬。比如，靜下心來每天寫觀察日記。或者，我給你寄幾本關於養牛的書，邊看書邊現場琢磨，還可以當面向師傅請教。

在纓子的安撫下，錢小峰漸漸安靜下來。是的，路是自己選的，如若半途而廢，別人怎麼看自己？關鍵是纓子，她對自己還有信任可言嗎？

按照纓子的建議，錢小峰果然每天潛心學習養牛技術，該做筆記的，他一絲不苟地記錄下來；遇到疑難問題，他及時請教師傅解答，半月過去，果然收效甚大。

江小川帶領村民建設高標準農田已有月餘時間，高低水田已基本調整平整，一條寬2.2米的生產大道從這頭筆直地伸他那一頭，溝渠、橫跨生產便道亦初具雛形。

這天，李陽、彭文冬等幾人找到江小川，說幹了一個多月，是不是發點兒工資？家裡一家大小需要開支。

江小川翻開李德福記錄的賬簿，租賃機器、購買柴油、機器維修、人工工資，累計起來，有四五十萬之多了。想想村民起早貪黑地勞作，一月下來，也應該給他們發點兒工資才行。遂到村上找江心月商量。

江心月聽完江小川彙報，心裡愁得慌。村上賬戶裡已無餘錢，貸款一時半會兒批不下來，專案資金還沒到位，如何是好？

“發工資要多少？”江心月問。

“至少三萬。還有加油站催促的油錢，總共得十來萬。”江小川翻著手中的賬簿彙報道。

江心月手裡的筆不時嘟嘟嘟地敲著桌面。錢，錢，錢，無錢真是要命啊。

江小川又向江心月報告他聽到的一些不利訊息：“交通局的施工隊伍進場了，正到處尋找民工。彭文冬、潘犟狗、李狗兒他們，說村上的活路難得拿到錢，準備到交通局的施工老闆那裡去幹。如果他們走了，我們這邊的活路就要停擺，到明年春季不能完工的話，會影響春耕生產的。咱們可是在汪鵬和李總工面前打過包票的。”

江心月聽完江小川的話，才知道事態已非常嚴重，必須得趕快想辦法解決才行，不然真影響老百姓春播春種，那就是天大的麻煩了。

可錢從何來？

只得又去找農業農村局要專案資金。可專案沒批下來，補助資金從何而來？

正當兩人愁眉不展之際，楊局長楊大山的電話來了。話不多，就一句，叫江心月趕緊回局裡一趟。

江心月聽楊大山聲音，不悲不喜，一時摸不清他叫自己回局裡到底為何事。但既然叫自己去，總歸是有事的。

於是收拾好東西，開車進城。

來到楊大山辦公室，楊大山正忙著處理手上的事，招呼江心月自己倒水自己坐。

江心月想著錢的事情，一時心情煩悶，也沒像往日那樣同楊局長朗聲交談。

楊大山終於忙完了手中的活，抬頭看向江心月：“我現在有兩個訊息告訴你，一個好一個壞。先聽哪一個？”

“如果能給我錢，先聽哪一個都無所謂。”江心月懨懨地應道。

“都跟錢有關。”楊大山看一眼江心月後，這才緩緩說道，“那就先說好的吧。”

“好。”江心月熱情不高。她想不出來，四面楚歌的她，現在還有什麼好訊息垂顧她。

“鹽井溝村的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申請批下來了，國家補貼100萬元將很快到位。”

“真的？這麼說，我很快就有錢了？楊大哥，你是不知道，這兩天我都快被錢逼瘋了。高標準農田正建到一半，工資發不出，材料賒不回來，都快愁死了。”江心月像個天真的大孩子，欣喜地嚷道。

楊大山看著江心月的高興勁兒，真不想說出壞訊息，壞了她的好心情。但作為共事多年的老搭檔，他又不得不說。

“還說你的高標準農田，事兒壞就壞在這上面。”

“怎麼壞了？”

“你還沒聽說吧，有人向紀委監委舉報，說政府性投資工程，你們竟然不走招投標程式，自己開幹了。現在省市正全面清理招投標領域亂像，你看，你們正好撞在這槍口上了。”

江心月聽楊大山說完，腦袋瞬間蒙了。在政府部門工作這麼多年，她知道政府性投資專案超過一定數額的，必須進行招投標。當時江小川主張自主建設，她隱隱感到不對，原來是這個不對。

當時覺得農民積極性高，自主建就自主建。想當年農村公路建設也有村委會組織群眾自己乾的。今天聽楊大哥一說，才知道自己犯了原則性錯誤：村民自主籌資的專案可以由村民自己幹，而高標準農田建設顯然不是農民自主籌錢興建的專案。這是違反了招投標法。

江心月的喜氣一下子被現實打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