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之下,有吳雨新的護持,凡火裹覆的破天神兵依然完好無損,但靜默的人,卻是心思百轉,愁腸萬結。
養育自己的胡殿,是李雪寧這十數年人生中最重要的人。
參加修真群英會,是為了胡殿口中的宗派異鐵。斬殺曦皇還可說是自己彌補自己的過失。但強勢對上更強的人皇,以命相搏,便全然是為了幫胡殿報仇了。
也許,也許經過諸多事情之後,為了拯救整個天元大陸,讓李雪寧負天下罪業而飛昇上界,為了渺茫的希望奮力修行,或有可能。
但條件之一,一定是無關師傅胡殿的。
要讓李雪寧親手以胡殿之血為破天之劍開鋒,不啻於殺了他。
沅瀟合上王天風雙目,算是他在這世間最後的尊嚴。
沅瀟隨後道:“規則意識沒有留下來毀壞破天神兵,是無懼這柄劍,還是忌憚李雪寧?”
“規則意識本是因為力量的流逝而沉睡,此番提前甦醒,怕是實力所存無幾。而且,規則意識第一件事就是襲殺王前輩,可見自身沒有足夠的實力面對我們。李雪寧,這就是我們的機會,在規則意識沒有完全成長起來之前,擊殺他,哪怕整個天元大陸都給他陪葬。否則,所有生靈都將再無轉生之機。”
沉重的現實拉回李雪寧的深遠的思緒,“可是,師傅啊,我怎麼下得了手???”
“不要叫我師傅,我若是早知你是如此心軟的人,當初就不會救你,不會傳你劍尊之道,不會為你籌劃這一切。”
“師傅以為我是懼怕承擔擊殺天下的罪業嗎?錯了,徒兒最不懼這些凡俗眼光,只要能回到竹林碧海,徒兒甘願獻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胡殿當然明白李雪寧的糾結之處,只是任由李雪寧志氣消頹下去,規則意識將成為任何人都無法應對的無上存在,失去主人的天元大陸,即便在規則意識下殘留生機,也不過是水中浮萍,秋日落葉。
沅瀟走上前來,“隕仙笛是上界尊者的兵器,只是以我微末的修為,難以發揮全力,否則也不需要這破天之劍。但此時此刻,唯有這破天之劍乃是針對規則意識而創造的神兵,也只有它能一戰功成。李雪寧,雖然胡前輩會死,我也會死,吳雨新也會死,所有人都會死。但是,因為你活著,所以我們都活著。”
吳雨新撤去靈力,任由塌陷的土壤墜落,露出上面東海一族的神獸殘軀,血將一整個海域都染成鮮豔的大紅之色,更有聞之慾嘔的氣息撲鼻而來。
如同修羅地獄的慘烈現狀,讓眾人呼吸都為之一滯,沒有感情的規則意識,只有維護天元大陸運轉這一個念頭,哪怕以全天下的生靈為代價。而此刻,規則意識也在不斷獻祭生靈,增強自己的力量。
“李雪寧!!!”強硬扳過李雪寧頹喪的軀體,胡殿幾乎是怒吼出聲了,“你每猶豫一秒,便有更多的生靈被獻祭。你真的要坐視這種禍事發生嗎?”
吳雨新來到李雪寧身邊,扶在他的肩膀上,“兄弟,雖然人都有貪生之念,但是能死在你劍下,總好過被那規則意識吞噬,這世間再無我的痕跡。況且。”
吳雨新仰頭看著這漫天血雨,就像是北原萬年來的飄雪,一時竟有些神情恍惚,原來封不寒說的話,全是在表達離別。
“我相信你,我們終有重逢的那一天,到時,我們再縱酒而歌。”
與李雪寧並肩的,還有沅瀟。
“南嶼慧心神庵的普念敗在你的手上,在東海的神魂殺陣中存活,又接連滅曦皇,殺人皇,如果你覺得這樣的人,也無法承擔天元大陸的希望,還有誰可以呢?”
在李雪寧的心中,斬殺胡殿做不到,承接天元大陸所有人的希望更是無比沉重的擔子,他怕,怕自己中途隕落,怕自己辜負信任,怕自己會忍不住放棄。
人都是這樣的,年輕時妄想著成就大事,一朝風雲動,九霄天宮震。
但是,有了責任在身上,有了別人的希望寄託,便畏首畏尾,便妄自菲薄,便意志消沉,沉浸在這種患得患失的情緒中,只能淪為頹喪的失敗者。而浴火重生者,即是那撥弄天下大勢的棋手。
李雪寧心緒百轉千回時,規則意識為了增強自己的力量,已經吸納王天風的木屬神物、憐心盈的水屬神物,而今,銘心與慧心也是無人守護,處在極其危險的境地之中。
“火源、金炻、、、”
呢喃話語剛出,銘心慧心已然無法抵擋,瞬間被吸附過去,化為神獸本體的二人,皆是自眉心裂開,各自的屬性神物緩緩飄出,只有垂死的神獸體魄重重地摔落在地上,還有滾燙的獸血,澆灌在四散的東海島嶼之上。
懷中抱著憐心盈的屍體,又目睹慧心銘心的身亡,劍尊宋庭君肝腸寸斷,睚眥欲裂,“給我死,給我死啊!!!”
只是普通的五恆修為,沒有當年的劍尊之力,宋庭君毫無顧忌,燃燒全部神魂化作一柄璀璨光劍,不顧來生,不求來世,不計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