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表的四個探槽和井下+155米中段探礦天井,是我生日那天一塊開工的。探槽挖好後的第二天,俄日和木從天井裡掉下跌死了。
工作服那件事,俄日和木替巴雅爾背了黑鍋。
一個月前,巴雅爾請了工區長一頓酒,俄日和木來井下幹活了。
他瞅著俄日和木血肉模糊的臉,流下了淚水,到井下幹個不到一個月,稀裡糊塗丟了命。
我的腦瓜子脹大了,有檔案規定,只要出現一起1人的工亡事故,一律停產整改6個月。
停產整改期間暫扣安全生產許可證,停止供應火工品。
復工前,安監局委託第三方評價單位到現場核查,出具安全現狀評價報告書,驗收透過後方可恢復生產。
這一停產麻煩事一個接一個來了,沒事幹了人都回家了,不能老在家閒著,有人去了別的礦山了,復工了缺人手。
俄日和木的屍體沒出井口前,高擁華第一時間關閉了礦區網路和井口的鏡頭。
安全生產部經理高唐通知外委工程隊,銷燬死者的二三級安全培訓記錄和工資發放單。
入礦的一級培訓記錄,翻爛了櫃子也沒找到,我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日頭落山了,趁黑送到了醫院,透過熟人找到了分管的李院長。
高唐在衛生間裡塞給李院長一個紅包,出了門又在門後塞給了急診室主任一個。
死者的妻子在急診室外呼天號地的哭著,一個高個子紫銅色臉膛上佈滿了長長的絡腮鬍子,扯著哭聲不斷的姐姐去了大院。
走廊裡長長躺著一個大活人,急診室的人,進不來,出不來。
工區長和兩個小夥子攙扶起走廊裡躺著的那個人,看模樣應該是俄日和木的大哥,一起進了急診室,在醫生出具的那份“腦溢血突發死亡”的診斷報告上籤了字。
小夥子按著主任指的方向去辦理了死亡證明,一起進了麵包車裡。
高唐扯著絡腮鬍子的大個子說:“人已經走了,入土為安吧。去賓館住下,有事慢慢說。”
俄日和木的行李箱裡有沒吃完的降壓藥和降血栓的藥,藥瓶的下面壓著一份查體報告。
巴雅爾把查體報告連夜送給了高唐住的賓館裡,報告的日期是入礦前一天,血壓是150189。
看著這血壓的指標,我心裡又輕了一步。
絡腮鬍子的大個子瞅著高唐說:“人丟了,孤兒寡母的。我姐姐身體有病,孩子沒活幹,以後的生活咋辦啊,不能在家裡張著口等食吃呀。”
高唐點著頭:“男孩還是女孩,回去跟領導說一嘴,也不一定能成。有合適的機會,幫你記著哈。”
“是個外甥,人高馬大的有力氣。”
場面緩和了下來,那木拉圖用蒙語安撫著俄日和木的妻子:“你就放心吧,經理也說了,給你記著,有合適的機會讓他過去。走著吃總比坐著吃強,我記下了大哥的電話了。”
“他有高血壓的毛病,不同意他去礦山幹那活,沒想到會……”失去丈夫的妻子啼啼哭哭的抹著淚,軟綿綿的倒在了床邊上。
俄日和木的大哥和舅子看完了賠償合同,嘀咕了一陣子。
絡腮鬍子把姐姐扯到了自己的房間,把他倆商量的意見嘟嚕了一遍,姐姐對124萬的賠償價沒提啥,只說了兒子工作的事。
按下葫蘆浮起瓢,醫院那邊的事處理完了,岱欽站出來起鬨了。
獺子窩的出口離自己草場的邊不到三步寬,在自己草場裡多好呀。
他眼紅瞅著阿來夫的錢,恨不得抓一半塞進自己的兜裡,把俄日和木的死全推到了阿來夫頭上。
他指著溝槽:“挑斷了龍骨,死了人,有些事是扭不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