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下雨了,很大的雨,便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們也很少在京都見到這樣的雨了。
雨勢極大,如同一粒粒粗滾滾的銀針般重重的敲打在雨花石的城牆上,拍打得垛口上一面面靜立的炎字旗四處搖晃,雨水順著城牆倒灌入城下的護城河裡。
水面在一夜之間便漲得幾乎快要貼近了堤岸。
這會兒已經入夜了,雖然是雨夜,京都裡各家各戶依然活躍著,人影攢動,但是這一場少見的暴雨卻並不能給京都人民帶去太多改變。雖然不少地方已然積水,執金吾在工部的調招下已經逐步解決了積水嚴重的幾條街道的問題。
丑時剛過,城西玄武門突然開啟,有十幾騎趁著夜色快速湧入了官道上的黑暗。
這十幾人全都罩著黑色夜行短裝勁服,為首一人高大瘦削,帶著一頂精緻的烏紗黑羽帽。此人顯然是這隊黑衣人的首領,和他身後的壹拾叄騎一樣,他的臉上一根深灰色的月牙紗巾罩住了面容,露在外面的一雙眼眸看似平靜,偶爾射出的光輝卻攝人心魄。和身後的十幾騎不同,此人座下的並不是駿馬而是一頭體發光體型大小遠勝猛虎的白夜月麒麟。
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還一遠一近的綴著兩騎,當先一人身形極其高大,他只是悠然的靜坐在那裡,便將身下肩高遠超成年男子的山西龍葵馬壓得哀鳴不止。此人右邊腰上彆著一個巨大的箭袋,背後還張著一張若門扇大小的巨弓。
巨漢背後更遠一點的石橋上,此刻一個矮小的身影蜷縮在一匹高大的烏騅馬上,正隨著馬背的上下起伏輕輕晃動。此人露在面紗外眼角佈滿了星星點點皺紋,上頭點綴著一頭雪白的銀絲,看起來年紀定不會小了,可他的身形看起來卻滑稽的如同十二三歲的孩童一般瘦弱。
要是再靠近些,可以看見此人腰上掛著一把長長的銀角鞭,腳上則踩著一雙花布鞋。他偶爾輕輕抖動腳踝用花布鞋踢踢馬腹,便驚得身下的烏騅馬趕緊拉開步子,好讓自己和前面兩騎的距離不至於落得太遠。
三人奔行的速度極快,散起的煙塵在原野上畫出了一道長長的直線,他們背後的其餘十幾騎則隱隱保持著一個三角散開的陣型努力跟著,一行十幾人快速出城,直直朝著北山道的方向奔去。
次日凌晨
北山道太原方向的一條小徑上,真北茶鋪早早的就開了張,老闆吳貴正和婆娘這會兒在準備吃食,路上偶爾已經有行人經過了,因此兩人得加緊手裡的活路。
吳貴這會兒正將手裡剛剛理好的麵條順著身下的大鐵鍋小心翼翼的放入沸水中。身旁幾步遠的婆娘則在案臺上細細得剁著手裡的肉哨子,夫妻兩許是昨夜心情不錯,一邊還在商量著今日蔥花的準備量,一邊還哼只小曲。
店鋪前不遠處靠近官道的石坎上一隻搖擺的狗尾巴草抬起頭來默默的注視著遠方煙塵滾滾的官道。
一面高大的身影忽然遮住了狗尾巴草。
這人是走來的,全身看起來極為整潔而樸素,罩著簡單得著身灰布衣,腦袋上頂著尊破了個口的木質斗笠,背上掛著個兩三張丈長的破舊紫色包裹。
這人走到狗尾巴草前頓了頓,低頭下來輕輕撫摸了下狗尾巴草的底部,然後起身,一言不發的走入了不遠處的真北早茶鋪裡。
進鋪子後,他也不說話,伸手指了指吳貴正身前的面鍋便挑選了張靠裡的位置坐下了。
這地界人來人往,三教九流的人絡繹不絕,因此吳貴正這麼多年還是練出了些眼力勁兒的。他觀這男子哪怕是坐下之後依舊將斗笠緊緊扣在頭上,便上去賣了個笑,為客人把茶沏好後,便趕緊退會炤臺邊去準備他最拿手的牛肉蔥花面去了。
大約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男子已經埋著頭在吃吳貴中給他上的面了,香濃的湯料下,熱氣在他鼻子上凝出一個個好看的汗珠。他吃的很仔細,麵條和牛肉分的很清楚,每一筷子下去夾得極穩,頻率又極其一致,彷彿只是吃麵這件事情卻也帶上了些難以言狀的美感。
男子在吃麵,不過這會兒東邊的官道有一隊約莫四五十人的官軍騎兵賓士過去了。
吳貴正有些納悶,從身上的制式盔甲看這隊人應該是晉江城的精銳守衛軍,只是不知為何這隊原本屬於重甲騎兵的守衛軍今日裝備極簡單,甚至不少騎士的頭盔後的紅絮都是無力得耷拉在了騎士們的肩頭。
看那樣子他們應該是往太原方向去,只是這些人一個個神色吃緊,雙唇緊咬,怕是往太原去的那邊官道上出了什麼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