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笙沒有回答他。
她的呼吸逐漸平穩下來,仍是那個姿勢半躺在座椅上,閉著眼彷彿睡了過去。
霍霄坐回駕駛位置,從儲物盒裡翻出香菸叼在口中點燃。
煙霧飄散開,“咳咳……”旁邊的人輕咳了兩聲。他動作一頓,然後推門下車,去了外面。
這種無比躁動,甚至令他感覺到不安的情緒,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還是二十多年前。
那時候他父親霍啟東剛去世不久,霍家人處處針對他們母子。母親昔日的情人在知道她生活艱難的訊息後趕了過來。
霍霄至今忘不了那天的情景。也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就在他家的後院裡,那個男人站在母親面前向她傾訴衷腸。他說自己最愛的還是她,他不介意她嫁過人生過子。他讓母親將他扔在霍家,跟著他一起遠走高飛,去過好日子。
沒有等到母親做出回答,他便衝了出去。十一二歲的男孩子,算作少年都十分勉強。霍家人在外形上的確得天獨厚,那時他已經有了一米七五的個子,卻不如成年男人健壯。
可那時的霍霄像頭被激怒的狼崽。他紅著一雙眼,呲著鋒利的獠牙。哪怕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讓對方頭破血流。
他受了傷,卻趕跑了企圖拆散他家庭,讓他徹底變成孤兒的敵人。但他不確定母親的心是否已經動搖。
霍霄將自己關在房裡舔舐傷口,初中都還畢業的小少年沒了戰鬥時的英勇,心頭偶爾會閃過一絲茫然無措。
那晚,母親拿著備用鑰匙進了他的房間。她溫柔地給他上藥,輕緩卻堅定地向他承諾:“放心,媽媽不會離開你。”
“你在哪裡,哪裡才是家啊。”
後來那個男人又來找過兩次,母親沒有跟他一起走。可不過兩年的功夫,她還是離開了他。
霍母是死於乳腺癌,發現的時候就已經擴散到整個胸腔。霍霄外婆家的人是沒有癌症史的,醫生說這個病很大一個誘因就是情緒長期鬱結。
母親在彌留之際還溫柔地安慰著他。那段日子裡,他其實一直生活在自責中。情緒鬱結……他們母子的委屈都來自於霍家。如果他那時讓母親跟那個男人離開,她是不是會過得開心,會長命百歲?
但人生沒有如果,也不能重來。他的至親都離開了他。
而剛剛……他看見南笙和陸修明站在一起那一刻,那種感覺便又回到了身體裡。他其實知道兩人談話應該並不愉快,他那個距離雖然聽不見他們的聲音,卻能看得見陸修明的表情。那是求而不得的痛苦。
可他還是控制不住那種血液裡被注滿荒蕪的不安和煩躁。單單是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同框的畫面,就刺得他心痛。
她曾經認認真真地和陸修明談過戀愛,想要和他步入婚姻。但南笙卻一點都不喜歡他,並且隨時都會離開。而這個一直讓他下意識迴避的現實,在那一刻,徹底成了他身上的那塊逆鱗,不敢觸碰卻又無法容忍。
霍霄在外面連續抽了三顆煙才重新返回車上。
南笙已經解開安全帶坐了起來。她眼角紅紅的,臉上淚痕猶在,髮絲凌亂的披散在肩上,靠著車門蜷縮在座位上,看上去委屈又可憐。
霍霄抬手,想撩開她臉上的髮絲,卻被她偏頭躲開了。他動作一頓,沒再繼續。
南笙則握緊了拳頭,身體不自覺地進入緊繃狀態。
她是真的害怕了。沈秀英再嫁後,她就變得對別人的情緒極為敏感、儘管男人一路是還算剋制,但她還是能感覺到他隱藏的冰冷和暴虐。
就在剛才,他禁錮著她親吻的時候,南笙心底的恐懼徹底上升到了一個頂點。她甚至懷疑,這男人會不會一個情緒失控,直接在這裡掐死她。
寂靜在車內蔓延許久,最後是霍霄率先開口。
他重複著之前的要求,語氣還算溫和,但態度強硬不容拒絕:“南笙,給你家裡人打電話。我馬上讓趙楊過去,他會把一切都安排好。你媽媽能得到更好的治療,你不用擔心。”
“呵……”南笙笑了出來,她知道這麼做不理智,卻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更好的治療?霍霄,你這算什麼?對剛才差點讓我窒息而亡的補償嗎?”
男人的目光微沉:“南笙,你應該知道,我不喜歡看見你和陸修明在一起。所以給你媽媽換個地方治療,對我們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