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方橫衝直撞,想盡一切辦法掙脫師兄們的鉗制,奈何力量微弱,師兄們牢牢控制了他的四肢,他嘗試了幾次無果,終於認命,滿眼哀怨地垂下腦袋,嗚咽啜泣。
守禮幾個早看傻了,顧念情誼,很想上去搭救,可剛才馮子敬處決曹方的情形又歷歷在目,都擔心槍打出頭鳥,所以人人自危,小腿跟灌了鉛一樣,始終邁不出一步。
“唔!”
曹方瞅準時機,趁幾位師兄鬆懈之際,忽然撲倒在地,連連打了幾個滾出去。
為首的師兄皺了皺卻月眉,簡單打了個手勢,然後,幾個人心有靈犀般四面包抄住曹方,又是踢又是跺。曹方結結實實捱了一頓打,不禁叫苦不迭,再不敢硬碰硬了,直接舉手投降。師兄們心滿意得,過去攥住曹方四肢,生拉硬拖,將其拖出後院。
二進院很快破空傳來衣服磨地聲,夾雜著曹方哭喊的動靜,守禮陰沉著臉聽著,心內駭懼。
“怎麼都在這呆站著?”趙欽面色平靜走了出來,“時辰不早了,明兒還得聽課當差呢,都回去睡吧。曹方被逐,完全是他咎由自取,與你們無關,不會連累你們!”
“誒!”
守禮幾個答應著,心有慼慼地動了腳步,然後,沉默著回了房,略略議論幾句,便熄燈睡了。
次日侵晨,空中飄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而後雨勢連綿,長達半個多月沒有好天光。
忽忽到了端午,宮裡迎接節氣,處處在屋簷下插菖蒲、掛艾葉,信此驅惡辟邪。
馮子敬月初接了甘露殿的藝牡丹差事,沒工夫盯著新人學藝,便每日吩咐趙欽四個教分辨花品,可四人一個賽一個忙,每日東奔西走、腳不沾地的到處活動,既不敢怠慢了貴人,又不敢忤逆馮子敬,只好水過地皮溼的指點指點,然後各自去忙。
正值五月,花廳裡擺滿瞭望江南、珍珠蘭、白茉莉和蜀葵,一屋子幽幽可聞的清香。
守禮靠著西窗,見屋外天光晴好,雲氣浮冉,幾隻麻雀喈喈叫著掠過精心修剪的黃楊盆景。
此情此景觸動了守禮的玩心,守禮幻想著去花房之外的廣闊天地,自由自在遛一遛。
田虎比他活泛多了,眼瞅著馮子敬手下的哼哈將軍們出了門,料定其他師兄不會管束,便提議出去逛一逛,天擦黑前,大家一道回來,互相瞞著口風,不讓馮子敬察覺。
結果一呼百應,眾人挨肩接踵,猶如過江之鯽,腳高腳低邁過門檻,一鼓作氣跑出花房。
守禮和陳水生早有約定,等空閒了,一道去御藥院看望沈清秋,守禮朋友不多,不想失信於人,便擅自離了群,興頭頭往育樹局趕,不想水生扛著樹栽子前腳才走。
守禮出乎意料撲了空,無可奈何出了育樹局。
獨自走在空蕩蕩的宮道上,守禮悶悶不樂,不巧又逢貴人出行,幢幡寶蓋、香花燈燭排了一片,隨從有十幾個嬌小玲瓏、蓮臉生春的宮娥。守禮遙遙一看,距離還遠,尚來得及閃避,便沿著夾花小道,悄無聲響離開,退到一處桃紅柳綠的場地。
周圍倒景色宜人,牡丹開得甚是繁盛,守禮情不自禁靠向花叢,準備採擷牡丹把玩,不想牡丹叢後躲著一對男女,扶肩搭背,交頸並頭,嘴唇還互相貼合著。
守禮看傻了,壯著膽子一打量,男的竟是杜陵,不禁大驚失色。守禮羞得面紅過耳,又怕杜陵發覺,趕緊一溜煙退開了,然後沿著草地越跑越遠,最後竟迷了路。
守禮萬分後悔沒帶內苑地圖,便隨便拉了個老嫗問路。老嫗雞皮鶴首,神態和藹,是個熱心腸的,見守禮神色急切,她更著急,可嘴裡嗚哩哇啦的總含糊不清,守禮絮叨了兩三遍,仍不知老嫗到底聽清了沒有,反正答得牛頭不對馬嘴。
守禮嘆了口氣,不甘不願撒開手。
老嫗走後,半天沒有人影,守禮耐心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終於等來一位衣飾簡素、容貌昳麗的黃門。守禮躊躇了兩下,趕忙在臉上擠出一絲笑,上前搭訕。
原來守禮誤打誤撞到了嘉德殿地界,這是九殿下的住處,附近有御藥院、翰林院二所。
果然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守禮聽說御藥院就在附近,馬上笑得更虔誠了,親熱地拉著黃門的胳膊,好聲好氣一頓懇求,終於搞清楚了往御藥院的路,然後千恩萬謝,目送黃門走遠了,方扭頭穿過海棠花海,進入竹林。
竹林裡綠油油的,一把來粗的竹子比比皆是,守禮走著走著,不覺涼意從後背襲來。
穿過竹林,有一拱橋,橋下怪石磊磊,流水潺潺。守禮歡天喜地登上橋頭,手搭涼棚,遙遙一望,只見桃花塢後隱藏一院落,門口人可羅雀,門裡有人高聲唱名。
“上黨人參百株!”
唱聲嘹亮而悠遠。守禮聽著有趣,很想一睹門裡人的真顏,便快步流星跑到御藥院門口,手扒著牆,小心翼翼往門裡打量,只見院裡烏泱泱擠了二三十號黃門,散沙似分佈在四面八方,有在廊下、有在門前、有在屋裡,全忙著點檢藥材。
“甘州地黃十匣!”
“茅山白朮五盒!”
“泰山女葳一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