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萬春殿和千秋殿的宮女聽說劉安人來了,早嚇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於是齊首蹀足,站成兩排,等候發落。景春、秋荷自恃身份,梗著脖子互不服氣。
劉安人心中窩火,冷著面孔,凜若寒霜,眾人見之生畏,自覺分開,留出空隙。
“光天化日,誰在囉唣?”劉安人明知故問道,“非要我稟了皇后娘娘,打發去暴室才老實嗎?”
景春、秋荷聽得膽顫,俯首不語。
卻是尚衣局司衣馮氏有眼色,一溜煙迎了上去,裝作很為難道:“劉安人,她們...”
“你也是軟骨頭,事情發生在尚衣局,你又是掌事,便是過問,誰又敢說個不字?”劉安人面帶怒色道,“非等到不可開交了,再打發人告知我,豈知臉早丟盡了?”
馮司衣連聲賠罪,身後的春蘭、碧玉更是低聲下氣,只有秋菊初生牛犢不怕虎,偷偷與關係不錯的春蘭嘀咕道:“他倆半斤對八兩,拳頭對巴掌,誰敢拉架?”
春蘭眼波流轉,愁上眉尖。
劉安人瞪了她一眼,冷冷一哼,快步向廊下去。
“呦,這不是景春和秋荷嗎?”劉安人故意提高了聲調,笑道:“好歹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這大庭廣眾的,為了那點雞毛蒜皮的小事爭吵滋事,真是丟人!”
“安人說得輕巧,哪知有些人身為下賤、心比天高?”景春聲音尖利,話中有話。
“那也比有人狐假虎威強!”秋荷頂嘴道。
劉安人聽著厭煩,眼中劃過一絲鄙視,然後斂了神色,嚴肅道:“瞧你們這一來一往的,若不知底細,還以為後宮只有貴妃和德妃了?真當我們皇后娘娘不管事了?”
“奉勸二位一句,退一步,海闊天空,若再不依不饒,鬧到中宮面前,驚擾了皇后娘娘養病,陛下怪罪下來,恐怕兩位的主子都不好交代,到時,貴妃和德妃是顧惜自己棄車保帥還是保全兩位觸犯龍顏?我想,二位心裡都該有計量吧。”劉安人一針見血,繼續誅心,“行了,晴好的天,別耽誤了大家稱體裁衣!”
“馮司衣!”劉安人喚道。
馮司衣就在廊下,眼見事情處置得很圓滿,心服口服,巴巴湊了上去,詢問道:“安人有何吩咐?”
“妥了,還按原先的順序來,別壞了規矩,若是再有人蓄意滋事,你也別怕事,照舊打發人告訴我,我定讓他知道,巴掌再大,也蓋不了天!”劉安人神氣道。
馮司衣笑逐顏開,道:“安人既放下話來,誰敢不尊?”說罷,便遞了個眼色給身後的春蘭、秋菊、碧玉,讓他們去整頓秩序,然後,笑著湊到劉安人跟前,掏出腰間別著的鵝黃手帕,討好道:“日頭大了,劉安人都出汗了,要不進去歇歇?”
劉安人隨便瞟了一眼,譏誚道:“你這老貨,該世故的時候不世故,事情了了,又來獻殷勤!”說罷,也不理會馮司衣,氣沖沖進了正廳,幾個宮女跬步不離。
馮司衣呵呵一笑,悄悄跟上。
圍觀群眾早散了,守禮跟著大部隊去了西邊,沒過多久就輪到花房測量尺寸了。
杜陵笑嘻嘻進了畫廊,伸開雙臂,由著尚衣局宮女測量,不想宮女笨手笨腳的,不是戳了就是碰了,杜陵心生厭棄,忍不住別過臉去,卻見是自己的同鄉芽兒。
“芽兒!”杜陵欣喜道。
芽兒遠黛含顰,春山半蹙,侷促道:“人多眼雜,你只裝作不認識我,各自相安。”
杜陵哦了一聲,略顯失望。
目光向下,杜陵瞟見芽兒腰間掛飾,不禁喜上眉梢。那是他央求內東門司的好友從宮外買的,雙桃碧玉雕成兩個瓜兒,枝葉上雕了一隊蝶兒,暗喻瓜瓞綿綿。
“你想通了?”杜陵輕聲細語。
芽兒語細如鶯,“我知你英俊風流,求你憐香惜玉的宮女多了去了,你卻也不必拿這勞什子寒磣我,還祝我早結同心,子孫無數,不如拿刀捅我心窩子利索!”
“我是為你好!”杜陵苦口婆心,“宮裡明令禁止宮女黃門結對食,一經發現...”
“行了,別在這婆婆媽媽的了,讓人瞧了,更有說辭了!”芽兒氣呼呼收了衡尺,取了量身長的標條,從頭拉到腳,低聲道:“我竟不知你何時首鼠兩端了?”
“若我孤身一人,自然無牽無掛,可是...”杜陵忘情說著,欲言又止,皺眉道:“罷了,咱們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趁早斷了,也免得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芽兒聽見,冷哼一聲,轉過頭去,悶悶不樂到春蘭面前,口齒清晰報了杜陵的尺寸。
杜陵最後望了一眼,戀戀不捨出了畫廊。
孟軻多心,覺著奇怪,湊上去道:“杜師兄,你和那宮女認識啊?”
杜陵哆嗦著,說不出話。
趙欽見狀不好,打圓場道:“他們是同鄉,自然相熟,該你了,快進去量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