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幾日,守禮仍舊在藏書閣當值,不過,因天氣熱,終日無人造訪,除了上官典正撥冗檢閱過幾回,其他時間,守禮還是很清閒自在的,只虛應故事罷了。
如此消極怠工的不止守禮一人,孫哲、馮孝為一舉成功,也假公濟私,利用空暇時間學駢賦,守禮最開始還訝異,撞見多了,便也不以為怪,只有辛歡碎嘴,半調侃半警示地說了孫哲倆幾句。孫哲性情和平,聽過也就過了,只不理會,可馮孝便迥然不同了,嘴上從不饒人,便把辛歡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屁事拎出來,添枝加葉地說了一通,直說得辛歡羞紅了臉,再不敢多嘴,過問他倆的勾當。
守禮仨本就對辛歡沒什麼好感,樂得作壁上觀。
另一邊,張晟也打起百倍精神,起早貪黑,焚膏繼晷,力求日有所進,學有所成。
忽忽又過十餘日,天氣突熱,六合烘窯,堪比盛夏,熱得人走兩步就額頭冒汗。
守禮夜裡用功太過,白天沒什麼勁頭,加之天熱,也無訪客,便趴在案上憩息。
正睡得香,只聽耳邊有零亂的腳步聲,守禮誤以為是訪客,嚇得連忙睜開杏眼。
仔細一瞧,原是馮孝和田真前後腳進了門,守禮瞬間卸下防備,隨手翻起登記冊。
“天長神倦,不知不覺就疲乏了!”馮孝一邊談笑自若,一邊向孫哲方向走來。
孫哲無動於衷,沒有回應。
守禮對此十分驚奇,連忙向孫哲打量,卻見他手託著腮,顯而易見進入了夢鄉。
馮孝步步逼近,八成也看見了,揶揄道:“平時就數他精力旺盛,今兒怎麼了?”
“想是夜裡讀書讀太晚了吧!”守禮猜測道。
馮孝點頭,表示認可,旋即又含酸帶醋道:“他如此刻苦,想是要一鳴驚人了!”
守禮聽了,也不知如何接腔,窘迫地低下頭去。
馮孝晃過神來,見守禮面盤白淨,眼中充滿了稚氣,便衝他笑了笑,轉身離開。
守禮報之一笑,轉念又想起愈來愈近的考期,到底心裡沒底,只祈盼菩薩保佑。
考前三天,上面終於張榜公示考試地點和主副考官。今次主考官為正二品馬押班,其人崇執謙退,不偏不倚,素有美名,又因博學多知,工於草隸,編了一部訓詁之書,有他壓陣,倒也教人心服口服。副考官設了三員,二員出自翰林院,一員出自殿內侍,具體何方神聖、脾性如何,守禮身份微賤,也無從打聽。
不過,考試地點——飛龍院,守禮門清兒,這還多賴他從前在花房當差到處亂逛。
轉眼便是考期,守禮夜裡翻來覆去,不曾安睡,早起頂著亂糟糟的頭髮去洗漱。
張晟洗完臉,興沖沖換了一襲天青色廣袖儒袍,又謹慎地抿了額前兩綹兒碎髮,然後,見守禮無精打采進門,便笑道:“怎麼了?瞧你眼下烏青,昨夜沒睡好嗎?”
守禮嘆了口氣,道:“想是太緊張了吧,昨夜一更輾轉無寐、二更輾轉反側,看看到三更了,才闔眼打了個盹,誰知又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夢裡遇見日出東方,寶鏡高懸,一隻仙鶴口銜一顆蟠桃飛入我懷裡。我嚇醒了,到天明也沒睡。”
張晟聽罷,咧嘴笑道:“還是太緊張了,這越緊張越容易發揮失常,且放寬心!”
守禮擰著眉,杏眼中飄過一絲憂慮,悶悶道:“也不知今兒的試卷是難是易?”
“難了有難了的好,容易有容易的好,關鍵在人!”張晟滿臉帶笑,似乎成竹在胸,“若準備充分,即便難了,也答得出,若準備不足,即便容易,照樣不會。”
守禮看他臨考前還有興趣和自己打啞謎,不禁有點生氣,撅了撅嘴,轉身去換衣裳。
等到出門,已過辰時,兩人揹著灰綠算袋,袋內裝有筆、墨,闊步往飛龍院趕。
途中遇見孫哲、馮孝,四人皆熟悉,便笑著打了問訊,又寒暄幾句,遂結伴而行。
出了秘府,一路向西,穿過竹林,復又轉東,慢慢又行了一箭之遠,馳道在望。
此時,馳道上有兩輛交絡帷裳的七香車,車後迤邐跟著年輕宮女,俱是容色姣好。
四人不敢驚駕,只得耐心等了片刻,眼見車隊越來越遠了,才紛紛踏上寬闊馳道。
沿著大路,四人且走且談,約摸又行了一炷香功夫,便來到四通八達的岔路口。
馮孝性子急些,眼瞅著路口眾多,口口都有宮人走動,不禁怔住了,結巴道:“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