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奶奶頗為憤慨,給長凌講了一些孟棠村發生的事。令長凌有些意外的是,在張奶奶口中竟聽到雲天二字,卻如魔族一般聲名狼藉……
這些年雲天與魔族連年交伐,可戰場皆在大齊境內,舉國上下多受牽連。百姓如驚弓之鳥,無心耕種,更有甚者藉機生事,滋生了不少流寇。
不久前大齊皇帝病重,為防生變,下令合軍到緊要城鎮。而孟曇村地界偏遠,連衙門官員都撤走了,這些地痞無賴也就更加猖獗了。
欲救眾生,眾生反受其累,也難怪百姓歸罪於雲天。但這亦不是雲天本意,長凌想得出神,面色愈發難堪。
沒有留意到長凌的變化,張奶奶繼續說道:“前些天村西邊的狗剩忽然暴斃,轉眼家裡就遭了匪。家產洗劫一空不說,還當著靈堂糟蹋了正在守靈的狗剩媳婦,造孽啊……”
由於憤恨,張奶奶激動得全身顫抖。
“是剛才那夥人乾的?”長凌瞳孔猛地一縮,面色更加陰沉,後悔之前沒有直接了結了他們。
“這誰知道,那些挨千刀的都沒少幹缺德事。”張奶奶忍不住破口大罵,手中柺棍在地上敲得咚咚作響:“我原以為你跟蘭丫頭這一走便不回來了,不然拼了這身老骨頭也給你把這房子守著。”
說著張奶奶抬頭掃視了茅草屋一圈,真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不必,不必。”長凌連連擺手,生怕張奶奶真的與那些無賴爭執:“我這次走了多半就不常回來了,無須守著。”
“好,好,離開這個倒好,與蘭丫頭早日要個大胖小子便更好了。”張奶奶一連說了好幾個好,看向長凌眸子很是欣慰,欣慰中又隱隱夾雜著一絲失落。
看著張奶奶落寞的神色,長凌自覺說錯了話剛想要糾正,聽了張奶奶的話又倏地耳根發燙。可想到蘭笙將來會是自己的妻子,生小孩也是必然的事,又鬼使神差地朝張奶奶點了點頭。
“好,好,好。”張奶奶又一連說了好幾個好,爬滿皺紋的臉舒展出一抹笑容:“蘭丫頭從小命就苦,好在現在成了家,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張奶奶與蘭笙是鄰居,看著她長大,待她如親人一般。
見蘭笙有了依靠,心中滿是寬慰,開啟了話匣子,便與長凌講起了蘭笙的往事。
“蘭丫頭的父母都是憨厚人,早早成婚卻一直沒有子嗣,後來用了十多兩銀錢從乞丐那換來的蘭丫頭。”張奶奶雙手搭在柺棍上,立馬融入了當時的場景,神色竟有些莊重:“那時的蘭丫頭小小個的,長得很是討喜,起初還和村東頭的三姥爺家定過娃娃親呢。”
“蘭笙定過親?”聽到此處,長凌心頭猛地一緊,眉頭也蹙起了幾分。
看著長凌在意的模樣,張奶奶捂嘴竊笑不知意味,不急不躁地繼續說道:“說是定了親,但後來三姥爺的兒子中了舉人,就看不上蘭丫頭家了,沒幾天就悔婚了。”
聞言長凌心頭一緊,也難怪此前蘭笙會擔心拿不出嫁妝被自己嫌棄。見張奶奶看著自己,長凌沒有表現出異樣,朝她微微頷首點頭,任由她繼續講吓去。
“後來聽說三姥爺的兒子當了縣官,惹了仇家,一家子也沒落得什麼好下場。”張奶奶目光往旁處一瞥,很是冷漠。
窮困潦倒時蘭笙父母沒少幫襯他們,他們發達不僅當場悔婚,當時還鬧得沸沸揚揚。對此張奶奶很是憤慨,覺得他們有所報應也是罪有應得。
“咋說這娃娃命不好呢。”張奶奶喝了口水,面色也隨著黯然了幾分,繼續說道:“那年蘭丫頭六歲過生,按慣例要帶蘭丫頭去廟裡給她祈福。他們一家人都去了,結果回來路上遇到了山怪,除了蘭丫頭全都被害了,連身屍骨都沒留下。”
說著張奶奶從懷中抽出了一張繡帕,眼角抹起了淚:“蘭丫頭手上拽著祈願的紅繩,渾身的血,死死的站她父母遇害的位置,誰拉她都不好使。”
聽著張奶奶的話,長凌目光垂向了手腕上的紅繩,他知道這條紅繩蘭笙從小戴到大,意義非凡,未想到竟有一段如此過往。鮮紅的絲線對映在長凌漆黑的瞳孔中,不斷交疊纏繞,在朦朧中生生勒出一陣酸澀。
“自打那以後,村裡的長舌婦成天議論,說她是孤星索命來的,這些年蘭丫頭吃了不少苦。”張奶奶甩出手中繡帕,又抹了一把眼淚。
以前張奶奶也斥責過那些嚼舌根的人,但自己一個孤身寡婦,本身也沒什麼好名聲,也幫不了蘭笙什麼。
“後來蘭丫頭好長一陣子閉門不出,叫她也不應,看著好不讓人心疼。這丫頭性子又倔,叫她來我家住也不願意,一個人沒娘疼沒爹管也沒生計,成天到處跑,這日子過得……唉……”說著張奶奶長嘆了一聲。
“好在蘭丫頭遇到了你,也有了依靠,當時她跑過來給我說她要成婚了我都不敢信呢。”張奶奶雙手握向長凌的手,拍著他的手背說道。
許久沒人陪張奶奶說話,她也樂得和長凌唸叨,又和長凌講了許多蘭笙的過往,直至夜深,長凌送她回了住處。
昏暗的燭光下,長凌一個人坐在床前,對著燭火看得出神。
少焉,長凌吹滅了蠟燭,空蕩的屋子頓時被黑暗淹沒。
以往睡前蘭笙總要揪著自己耍賴一會,清瘦的臉懟到跟前滿是不容抗拒,小小的身軀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就連睡時也能把自己胳膊抓得生疼。
夜間寒風呼嘯,即便剛整修過,依然從不知何處竄進了一股寒風。長凌裹了裹被子,聽著,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只能不斷告誡自己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