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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殘跡

同時飄進鼻腔的,還有一股溼潤的香味,是母親熬的白粥的香氣。

墨止只是稍稍細嗅,便知曉這白粥之中必定還加了些百合。

百合粥一向是母親的最愛,其實父親早些年並不喜歡百合的口感,但架不住母親再三勸告百合對於入冬便會微咳的父親身體有益,多年來始終不間斷,父親也終於愛上了這碗百合粥,每次走鏢回來,父親必定會喝上幾碗,母親多年來也養成了百合制乾的習慣,以備著父親每次回家可以喝到這等溫暖的味道。

然而墨止此刻雖安靜地躺在榻上,但他卻清楚,眼前的一切想來當是夢境。

但他卻並不敢亂動,他害怕自己在夢境中貿然動作,會將眼前的一切像觸碰鏡花水月般驚醒打散,一念及此,悲從中來,但眼眶卻是一片乾涸,流不出絲毫淚水。

或許夢境之中並不存在淚水這種東西,又或許是夢境中的淚水只會在現實中流淌,無論如何,他的心像是被死命地揉搓著,這讓他感受到莫名地難過,母親看在眼中,只是安靜地說道:“止兒,過來喝粥。”

單單這一句言語,已是讓墨止絕不敢接話,他很清楚,自己此生再也沒辦法在現實中再次聽到母親這聲呼喚了。

他翻身坐起,眼前的陽光自窗上的花紋折射成數道光束,投射在自己的面頰上,一陣溫暖,窗外是自家的庭院,春暖花開,鳥兒鳴叫甚是悅耳動聽。

自己的父母如同往常的時光一樣,並排而坐,母親替父子二人乘好百合粥,氤氳著的熱氣縈繞在青瓷碗碟上,滲出點點蒸氣,墨止看著眼前嫻靜的母親與寬和的父親,他們的笑容似是比往常更加溫暖,墨止遲疑著,始終不敢亂動半分,最終,還是母親將粥碗向前推了一些,說道:“喝吧,能暖和一些是一些,我與你父親,今後怕是不能陪你了。”

墨止端著那盛滿粥的青瓷碗,雙手止不住地顫抖,他大聲哭泣,卻始終流不出淚水,而他的父母也不急於阻止兒子的哭泣,似乎也是想再看看孩子每一瞬的樣子。

墨崧舟伸出手,握住墨止顫抖的雙手,低聲溫柔地說道:“止兒,你需知道,這世上有許多的惡,但並不是所有的惡都需要以惡制惡,我們夫妻二人一生與人為善,我和你的母親,也只希望你純善一生,平安健康,我們不需要你替我們去懲戒誰,你是我們二人延續的生命,我們希望你能好好的,保護好自己,只是這別離,來得太快了些......”

母親也伸出手,將父子二人的手也緊緊握住,陣陣暖意傳遍墨止全身,母親的話語之中似有哽咽,說道:“止兒,孃親還沒準備好這一切......”

墨止看著眼前父母的面容,心中悽然,淚如雨下,然而隨著熱淚泉湧而出,一陣寒冷同時透體而出,周身溫暖似乎轉瞬之間消失不見,墨止猛地睜開雙眼,眼前的房間並未有絲毫變化,只是周身再無絲毫香氣,眼前又哪裡有陽光普照?

殘窗斷牆難擋早春寒風,灰暗的天幕也不知持續了幾日之久,墨止滿面皆是淚水,床榻上也一片淚痕,他試圖從床上坐起,卻驚覺身上全無半分力氣,只起了數寸便又癱倒下去,孫青巖連忙走上前,關切地說道:“少東家不急起身,你已昏迷了三日,只喝了些水,又時常夢中哭泣,此刻身子虛弱是正常現象,你稍等我去給你找些吃的。”

一旁的沈沐川將手中的酒葫蘆放下,大大咧咧地說道:“你兩條胳膊都綁著呢,你怎麼給他拿吃的?還不是得我去?”說罷甩著肩膀便走了出去。

墨止雖醒轉過來,但方才夢境還在腦海之中縈繞,他淡淡地說道:“我的父母,葬在哪裡?”孫青巖聞聽,心中黯然,說道:“你先休息,其他的事情......”

墨止只是有氣無力地重複問道:“我的父母,葬在哪裡?”

孫青巖長嘆一聲,道:“鎮東處,瓏山紅玉林。”

墨止用力地動了動腦袋,似是點點頭:“那裡風景很好,多謝青巖叔了。”

孫青巖擺了擺手,正要說話,沈沐川卻是揹著身子端進一隻食盒,還未開蓋,便覺一陣清香,沈沐川將盒蓋掀開,登時滿屋一陣香甜沁人心脾,裡面正是一碗棗泥核桃羹,孫青巖低聲對墨止說道:“我雙臂折斷,很多事情都是沐川親力親為,這碗羹是他跑到靈渠城的酒樓替你帶回來的,真難為他騎的那頭毛驢了。”

沈沐川回身道:“什麼毛驢,它可是神駒!下次可別再叫錯了,墨小子,起來喝羹,這對你恢復可是大有好處。”

墨止心中悲慼,只是說道:“沐川叔,我不餓,我吃不下。”

沈沐川見他一臉頹廢,騷了騷頭,說道:“你不早點恢復,如何有力氣去拜祭你的父母?”

這話一出,墨止果然身軀皆為之一顫,一日之前,這個少年還滿面稚氣,少爺脾性,回到家還要同父母撒嬌,誰能想到,只是那一夜經歷,少年面容竟多了許多滄桑,他掙扎著想要坐起身子,但奈何身子綿軟無力,始終難以做到。

孫青巖欲要伸手扶住可惜雙臂皆被束縛,於是對沈沐川說道:“你幫著扶一把!”

沈沐川搖了搖頭說道:“墨公的兒子,這點事情還是能做到的吧。”

墨止聞聽,深吸一口氣,拼盡渾身力氣,終於坐直了身子,一把將湯羹搶了過來,只一口便喝了個乾淨,隨即說道:“沐川叔,我想要去祭拜我的父母。”

沈沐川看他此刻心境悲苦,身體亦虛弱不堪,生怕他強行外出再受了涼生出其他病來,於是搖了搖頭說道:“你且先養好身子,待你痊癒之後,我自然帶你過去。”

墨止似乎對他這般說法也並不意外,只是繼續平淡地說道:“兩位叔叔,我想認真地開始修習武道,不知二位是否願意教我,我不可讓墨家鏢局斷送在我手中。”

沈孫二人對望一眼,二人如何不知少年此刻心中所想,只怕報仇之念此刻更甚於重振鏢局之望。

沈孫二人正待開口,忽地一聲脆響,竟是一塊斷磚從窗外徑直砸了上來,將窗欞砸得粉碎,隨之而來的便是紛紛揚揚的怒罵之聲。

三人正自疑惑,房門卻被直接開啟,來者正是鏢局中僥倖得生的一名趟子手阿明,阿明見墨止已然醒轉,心中又喜又憂,說道:“少東家您可算醒了,您快來看看吧,外面的街坊都吵嚷著要叫我們關門走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