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冀年神色不悅,“靈珊,不得對蘇公子無禮。”
馬車本就不大,根本就擠不下四個人,宋靈珊自是不願意坐裝滿了貨物的驢車回去,那跌面兒啊。
宋靈珊也不說話,兩只滾圓的大眼睛死死盯著蘇淳。
任是蘇淳臉皮再厚也待不下去了,輕輕咳了兩聲道:“我在此處等候大人便是。”
待她下去之後,宋靈珊才心滿意足地坐到蘇淳方才坐著的位置,嘴裡還嘟噥著‘狗腿子’。
宋冀年蹙了蹙眉卻沒再接話。
“咦,嫂嫂你的頭發怎麼濕了,你身上怎麼還披著件男子的衣裳?”宋靈珊話剛說完又看到了她懷中抱著的白色貓兒,嚇得一個激靈蹦了起來,腦門磕在了車壁上痛得嗷嗷直叫。
宋冀年的好脾氣都在宋靈珊張牙舞爪的嚎叫中消失殆盡,他深吸口氣,怒喝道:“坐下!”
宋靈珊打小就不喜歡這些貓兒狗兒的,要不是見兄長發火了,她定是要讓沈持玉將這貓兒從馬車上丟出去。
終於捱到回府了,宋靈珊急匆匆跳下馬車,朝著後面的驢車招手。
宋冀年看到車上塞得滿滿當當的物品,眉間隱隱有了怒意,他看向宋靈珊道:“你跟我過來。”
沈持玉下了馬車,向宋冀年施了一禮,道:“夫君,我先回去了。”
宋冀年點了點,在她轉身之時又道:“仔細風寒。”
原本還有些失落的沈持玉,心裡泛起一絲喜色,看來夫君沒有因為今日她失禮之事生氣。
畢竟接下來要談論的是私事,宋冀年不想節外生枝,便引著宋靈珊朝著內院行去,行至一處人煙稀少的廊簷下,他開口問道:“你哪兒來的銀錢買那些東西?”
方才他不過略略掃了一眼,清楚地看到包著披帛的綢布上都繡著天絲紡的字號,那是奉化縣最好的綢緞紡,深受當地達官顯貴青睞。
一匹布動輒百兩紋銀,是他一個小小的縣令無法承受的,更何況是自己的妹妹,其實錢哪兒來的他比誰都清楚。
果然就聽宋靈珊滿不在乎地開口道:“自然是嫂嫂給買的唄。”
“你嫂嫂有錢那是她的錢,日後不許你再向她要銀錢,聽到沒有?”宋冀年畢竟是男人,又是正經的進士出身,雖是入贅了沈家,但不想被人說成沒有骨頭的蠹蟲。
宋靈珊自是不願意的,眼前白放著一堆金山反而要她回去吃糠咽菜,那怎麼能行,更何況這兩年她錦衣玉食的日子過慣了,驟然再回到從前緊衣縮食的日子還不要了她的命。
“兄長這話不必與我說,母親說沈家的錢財遲早都是咱們宋家的……”
“住口!”宋冀年萬萬沒有料到母親和妹妹竟然存了這樣的心思,甚至沒有絲毫顧忌,竟就這般大剌剌地說了出來,可見心底早就理所當然地將沈家視為宋家的所有。
可他是讀書人,不能為了錢財失了風骨,更不能被旁人罵是吃軟飯的接腳夫。
“你近日是不是又沒去女塾,平日裡我是如何教你的,寧可窮而有志,不可富而失節。”宋冀年是有些氣急敗壞的,如今妹妹的性子被母親寵得愈發壞了。
宋靈珊自是一句話都聽不進去,從前她甚是懼怕兄長,長兄所言從來不敢頂嘴,但自從來了奉化之後她被身旁的下人們阿諛奉承慣了,膽子也漸長,當即便頂嘴道:“我又不是君子,做不來臨財不茍。況且去女塾又什麼意思,嫂嫂不也沒讀過嗎?”
“你怎麼能與她比?”宋冀年被她一句話噎住,沈持玉的確不同。
沈持玉的外祖父是當朝太傅,學富五車,門生遍佈朝野,倘若他想教出一個名動京城的才女易如拾芥,偏偏她唯一的外孫女除了德行之外並無才名。
世人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那不過是男人用來掌控女性的一種手段罷了,唯有無才的女子才能安心於家事,素手羹湯,孝敬雙親,輔佐丈夫,踏踏實實地安於後宅。
他是男子對於男人的心思最是清楚,而這樣的女子便是木頭美人實是無趣得很,而妹妹靈珊生得花容月貌,出身雖差了些,但若有才名遠播,日後上京也能博得一門好親事。
可宋靈珊哪裡知曉兄長的良苦用心,乍一聽來以為兄長是嫌她出身低微無法與沈持玉作比,當即心中便委屈上了,紅著眼睛瞪著自家兄長,“我是不能和她比,可那又如何,她即便家世再好兄長你還不是不落家,整日裡與蘇淳廝混在一起,出身再好又有什麼用?她還不如一個男人會討郎君歡心!”
“你胡說什麼!”宋冀年沒料到她這般口無遮攔,揚起手就要打她。
宋靈珊被母親嬌寵慣了,見兄長要動手,越發惱恨,梗著脖子就說道:“難不成兄長當真喜歡男子……”
“啪!”這一巴掌結結實實落在宋靈珊臉上,制止了她那喋喋不休的小嘴。
宋靈珊捂著臉,偏過頭惡狠狠地瞪著宋冀年。
劍拔弩張之際,忽然聽到身後一聲貓叫,宋冀年回過身就瞧見站在垂花門前一臉錯愕的沈持玉。
她身後的黛瓦白牆上爬滿了紫藤,日光淡淡,映出女子剪水雙瞳的惴惴不安。
“持玉……”四目交彙,宋冀年恍恍惚惚地意識到她誤會了,正要開口解釋,誰知那人驚慌地避過了他的視線,拎起裙裾踉蹌著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