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當真是孩童心性,實在好笑。
好在她並未認出自己,要不然此事當面說出來他怕是要拂袖走人了。
不過經此一事,他心中因昨日之事升起的不痛快也消減了幾分,此刻吃在口中的飯菜也格外香甜。
看他吃得香,她竟也有些餓了,只是從落座至今他都未曾同她說過一句話,更未邀她一同用膳。
她抬起眸子悄悄覷了他一眼,見他身姿雖挺拔,但未拿筷子的一隻手閑閑搭在膝上,透著一股疏懶之氣,似乎並不像是在生氣。
可她將將抬手準備拿筷子,卻驟然察覺到他在看自己,忙收回手假意理了理腰間的絲縧。
只是越理越覺得委屈,這飯菜明明是她做的,想到自己天未亮就起來和麵、洗菜、剁肉……整整忙活了一個多時辰才做好的飯食,自己竟一口都沒得吃,她心裡委屈,眸子裡便蕩著一汪水色,似是下一刻就要哭出來了。
朱杞將她神色看盡眼底,心中又是憐惜又是好笑,但自己不能平白受了一夜的胃痛,遂裝作沒看到,抬手指了指桌上的粥碗道:“再盛一碗。”
沈持玉有些失望地接過碗為他盛粥,而後又小心翼翼地放到他的面前。
他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見她忽然低垂了眉眼,手指也不再攪動垂在膝上的絲縧,心底忽然生出了幾分慌亂,他擱下湯匙,本想開口讓她也一道兒用膳。
誰知她卻先開了口,“昨日之事對不起。”
朱杞手上動作只頓了一下,複又拿起了湯匙,“對不起什麼?”
“我不該同你發脾氣,我昨日說的都是胡話。”她的確說的是胡話,但是那些話在心裡壓抑太久了,她不知道該同誰說。
朱杞神色驟冷,“是不該同我發脾氣,還是說你想發脾氣的另有其人?”
“我……”沈持玉被他噎住,這分明就是一個問題。
更何況她與他非親非故,這樣的話問出來屬實唐突,沈持玉沉默良久,道:“我今日便要下山了。”
“下山做什麼?你又要回到那樊籠之中?”他說話的語氣有些重,分明是動了怒的。
沈持玉也覺察到了,她垂在膝上的雙手不自覺握緊,她留在山上有什麼,總歸是要回去的,逃避又能逃到什麼時候。
她的沉默已是最好的答案。
朱杞怒其不爭,怒火已然鼎沸,但他卻攥緊了拳頭冷聲道:“你要走便走,無須與我說。”
沈持玉沒想到他會這般生氣,大概也是覺得她太過軟弱可欺,有些瞧不上她吧,她心中湧起一股酸澀之感,但很快壓了下去,她驀然垂首朝他施了一禮,悶悶地說道:“昨夜之事多謝公子,只是日後還望公子作壁上觀。”
昨夜沈家人被丟出寺院的事兒她都聽說了,心知是秦公子在替自己出氣,心中感激,但她不想讓他再介入到自己的生活中,那樣自己的狼狽就會展露無遺,她不想要旁人的憐憫。
然而朱杞卻誤會她心中仍舊記掛著她那廢物夫君,此刻看見她那張低眉順眼的面容,胸腔裡唯有怒火翻湧。
她這樣軟弱的性子也合該被人欺負,朱杞怒極反笑:“倒是我多管閑事了,日後你夫妻二人是分釵斷帶也罷,是琴瑟和鳴也罷,都與我無關。”
沈持玉雙睫不住顫動,似乎想要打斷他,卻又似乎力不從心,只是將手握緊松開又再次握緊,彷彿只有這樣才能勉強挽回片刻的自尊。
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是站起身,默默地轉身離開。
“站住!”身後陡然傳來一聲冷喝。
沈持玉眸中掠過一絲光亮,雖然與朱杞接觸不多,但二人在美食上有諸多嗜好相同,她不想失去志同道合的朋友。
見她這般模樣,朱杞反而笑了,他咬牙切齒道:“沈夫人,你的東西忘記拿走了。”
沈持玉眼裡的光一瞬間黯淡下去,她究竟在希冀什麼,默默回身收拾了桌上的殘羹冷炙。
在他的目光之下,她好似被人丟棄的可憐蟲,自尊心也在一點點被碾壓蠶食。
她拎著食盒,腳步沉重的好似槓了一座山,跨出門檻那刻牙關死死咬著,生怕一個不注意就將所有的委屈傾瀉而出。
明明二人相處的時日不多,每每他都是溫文爾雅,何故今日發了這般大的火氣,她不知緣由,卻也不敢詰問,只知日後他怕是再也不會吃自己做的飯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