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知禮?彷彿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過往的十九年被牙尺一點點扭曲成方方正正的模樣,所說的每一句話,所行的每一步都是外祖父用尺子丈量過,不得多一分不得少一寸。
可她是人,不是物件,他們又哪個真正在意過她的感受。
宋冀年看到她眼底的傷痛,心中竟生出幾分快慰來,誰又能理解他入贅沈家這些年來受到的白眼,這通話說得好似無心,又體貼,末了親自將人扶起,抬手將她鬢邊一縷碎發別到她的耳後,指尖摩挲著她耳後的那顆小痣,溫和地笑道:“夫人想要什麼與我說便是,不必下這般功夫,傳出去於你名聲有損。”
他明明言語溫柔,可聽到她耳中只餘諷刺。
名聲!外祖父最在意的便是名聲,她又怎麼敢忤逆外祖。
紅豆進來時看到沈持玉獨自一人坐在榻前發怔,有心詢問事兒成了沒成,可沈持玉一回頭,紅豆便嚇到了。
她雖沒有哭,但眼中竟是空落落的,像是一具沒有靈魂的偶人。
“夫人,您怎麼樣了?”
沈持玉的肩頭聳動,卻未曾回頭,低低道:“我要沐浴。”
“都是奴婢的錯,您罰奴婢吧。”紅豆跪在地上,也跟著掉眼淚。
沈持玉站起身狀似無意地拭去眼睛的淚痕,拍了拍紅豆的手道:“我沒事,去備水吧。”
不久,熱水準備好了。
香湯氤氳,熱氣蒸騰,沈持玉的臉色逐漸恢複了些許血色,但她的眼神卻有些空茫,彷彿是落了一層又一層的灰燼,讓人看不到一絲光亮。
紅豆看夫人這副模樣,便知事情沒成,本想安慰幾句,但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
宋冀年不就是個入贅的上門女婿嘛,憑什麼這般對夫人,可憐夫人的娘親過世得早,外祖父又是個古板的老學究,夫人受了委屈也無處訴苦,這才讓宋家人愈發猖狂起來。
眼下太傅大人還領著一品官銜宋家就敢如此作踐夫人,萬一老大人致仕那夫人豈不是要被宋家人踩在腳底板,紅豆越想越是憂心。
可她婢女也著實沒有法子,只能勸著主子萬事不可一味忍讓。
觸及沈持玉眉宇間的倦色,紅豆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她細心地替持玉梳理著濕發,並塗上香脂。
這一夜,宋冀年並未回來。
她是被婆母的大嗓門吵醒的。
“整天瞎咯咯叫喚,守著個窩不下蛋,要你有什麼……”
“讓廚房今個兒給燉了,省得礙眼!”
沈持玉臉色有些發白,晴雪見她醒了,便道:“廚房的老母雞跑到這邊來了,老夫人張羅著讓下人抓了燉雞。”
紅豆氣得漲紅了臉,“老夫人分明意有所指,欺人太甚!奴婢這就罵回去!”
“別!”沈持玉到底不想跟老夫人鬧得太僵。
紅豆哪裡氣得過,開啟門將一盆洗臉水潑了出去,
“你作甚麼?賤丫頭你沒長眼睛嗎?”
老夫人身邊的婆子當即就罵了回去,紅豆裝作驚詫道:“啊,原來是李嬤嬤,我還以為誰家的驢子走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