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王姒之看著平鋪展開的宣紙,怔怔出神。
宣紙上的字跡龍飛鳳舞,是那個男人親自寫的,唯有短短四字,“跟我回家。”
瑰流從雲渺客棧離開後,獨自來到一處僻靜之地。
他蹲下身子,扒開一層厚厚積雪,又清理一層枯黑落葉,直至漏出泥土,猛地向下捶去。
拳罡破土數米,向下砸出一道深洞。瑰流俯身看去,當即卸下誅仙,把它作為鏟子,開始挖土。
隨著土堆越來越高,瑰流也挖得越來越深。越到深處,瑰流的動作越慢,就好像土裡藏著什麼磕碰不得的寶貝。
挖到最後,瑰流不惜衣服髒亂,乾脆直接爬在地上,伸出手臂去探那個洞穴。
從幾米深的洞裡,他小心翼翼拿出兩壇酒。
兩壇劍南燒春。
瑰流眼神晶亮,想不到青錢古志上的記載是真的,此地千年前還真是劍南燒春的釀酒作坊。
瑰流忽然又覺得有些可惜,這酒雖然千年古齡,但畢竟不是產自古劍南道,質量只能算是劍南燒春的下品。
回想在春仙樓喝的那兩壇劍南燒春,那才是實打實的正宗,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出產自古劍南道的御釀窖,是專提供給皇室的。
其實瑰流當時並未細想,也是後來才發覺,喝了狐媚子那兩壇酒,是欠下了多麼大的人情。近百年間,天下各地陸續有發現“千年遺物”劍南燒春,但但大多都是北方出產,也就是不入流的小作坊釀造,說是劍南燒春,可能都比不過今朝一些好酒。在南方出產的劍南燒春,少之又少,十不足二。至於真真正正在古劍南道出產的,最近來的一罈,還得追溯到二百多年前。
而狐媚子的那兩壇酒,壇底刻有印章,千年侵磨,顏色全已剝落,但刻痕仍在。翻閱古字典籍便可得知,所刻之字正是“劍南道”三個字。所以說,那兩壇酒,極有可能為世間絕品,後世之酒再無出其右。除非能夠找到一罈產自劍南道的燒春,但照二百餘年光陰看來,希望已經很渺茫了。
古籍記載,千年前的周王朝將劍南燒春封為國酒,嚴格限制劍南燒春的釀造。偌大一個劍南道,成千上萬的御釀窖,但有資格釀造劍南燒春的,只有寥寥數家而已。正是因為古人這種物以稀為貴的理念,劍南燒春的釀造工藝終是不得以繼承,最後便漸漸走向了遺失。
瑰流小心翼翼包裹好這兩壇酒,心想若是能夠活著回到京城,就當是外出遊歷一次給瑰清準備的禮物。也不知道那個小妮子,現在還生不生氣了。不過以她的性子,八成應該還在生氣。
從郊外返回青錢城,天色已經徹底黑了。
因為吳君志捲土歸來,所以夜晚的青錢城死寂一片,街道上冷冷清清,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人影,卻還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其實瑰流有些疑惑,自己是那“天下第一紈絝”,論威名和震懾力都要比吳君志要大的多。那怎麼就不見京城有這幅樣子呢?
走進一家普通客棧,瑰流回到房間,將桌子上的刀套摘去,握住那柄通體翠綠的鈍鋒長刀。
淥水,天下名刀,是前朝皇室至寶。為二百年前六國首席鑄刀師張繼霖所鑄。鑄刀之人反其道而行,鈍鋒鈍尖,寓意太平之道。
瑰流下意識摸了摸背後的那把誅仙。
一個是天下殺力最大的劍。
一個是天下最鈍的刀。
太平盛世,淥水治道。
烽火亂世,誅仙挑之。
道理如此簡單。
一個白髮年輕人,佩刀佩劍,緩緩走出客棧。
滿庭芳,醉垂鞭,梧桐月,玉樓春,儺破浣溪沙,唐多令,六柄詞牌飛劍,溫養在他的竅穴。
可能這個男人自己都沒有發覺,
這一路遊歷,
已經走了很遠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