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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篇 第四十八章 離恨恰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

巍峨森嚴的欽天監,寂靜無聲,幾乎落針可聞。四處無人,只有一個小稚童背靠國運大鼎打著瞌睡。

一位身穿曳地長裙的女人無聲走進,抬頭看向前方。像是心有感應般,小稚童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慵懶睜開雙眼,看向迎面的女人。

那是雙紫金之眸。

秦芳邁上臺階,靠近國運大鼎,低頭俯瞰其中駁雜纏繞的氣運,臉色有些難看。小稚童站起身,和她一同低頭俯瞰,忍不住輕聲自語:“真的斬斷了,好氣魄好手段。”

秦芳聲音微冷,能聽出很多不滿之意,“國師,你早應該告訴我的。”

被稱為“國師”的小稚童打了個哈欠,仍一臉睏倦,哪怕對皇后娘娘也敢怠慢,只是揮揮手隨意道:“最近太困了,一不留神就睡了好幾天,真是抱歉。”

秦芳也不在乎他的懶散態度,目光死死盯住大鼎中一縷被截斷的雪白氣運,略作思索,還是想不出自己想要的答案,於是轉頭問道:“這種結果是好是壞?”

小稚童直接將手探入大鼎,將斷成兩截的氣運捏在手上取出,然後放開手任憑其消散,開口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那條與太子殿下伴生的白蛟有望走大瀆化龍,被古劍扶乩連同氣運斬斷,太子殿下再不能汲取氣運,危難時不能自保,這無疑是一件禍事。根骨本就平庸,又沒了氣運傍身,練武一輩子撐死也就是個六品武人,而不像事先推演那番能夠躋身八品大宗師,這也是件禍事。”

秦芳悄悄攥緊拳頭。

小稚童笑道:“皇后娘娘不要心急,知道吳佩弦為什麼一定要等到擁有古劍扶乩才肯動手斬蛟嗎?哪怕天底下名劍千萬,但唯一能夠徹底斷開天地聯絡,只能是扶乩這一把劍。太子殿下出生伴蛟,大氣運集一身,天上那些仙人不會眼睜睜看著一個世俗之人汲取天下氣運,更不會讓一頭蛟龍化作萬年前神道遺物的天龍,若非皇后娘娘你用神通手段瞞天過海,太子殿下怕是早被仙人所誅。但倘若太子殿下動用氣運,那便無法遮掩,這也是綠帶城一戰引來仙人的原因。我這雙眼睛只要一抬頭望天,就能看見無數仙人在雲海之上坐觀或垂釣,他們的目的都是一樣的,從偌大人間找到一個人,然後將他殺掉,使氣數迴歸正常秩序,也使那頭雪白蛟龍成為無主之物,用天道手段將其豢養成天龍,然後為他們所用。”

秦芳微微皺眉,“也就是說,吳佩弦斬斷氣運的同時也斬斷了天地聯絡,天上仙人再沒有任何辦法去管束太子。”

小稚童點點頭:“人間被天道規矩管束,將此稱為命運或是天命。諸如你我,都不得不向天命低頭。那位玉玲瓏閣主更是為了躲避天道懲罰,在一隅之地畫地為牢幾百年。想要擺脫天命的掌控何其難,古劍扶乩五百年一次才能斷絕天地聯絡,太子殿下不偏不倚,恰好就撞上了。作為天底下唯一不受天命制約的人,他何事做不得?上一個給古劍扶乩斬去天命制約的人,相傳是道教始祖張道陵,正是沒了天命制約,他才得以突破到九境之上,成為斬遍仙人的存在。”

秦芳有些黯然神傷,“可是他武夫根骨普通,亦沒有練氣的資質,先前你也說了,撐死也就是個六品武人。他即便沒了自身氣運,不還是身負王朝氣運嗎?哪怕沒了仙人覬覦,可天下人想要殺他的又何曾少?如果他是八品大宗師,我哪會成天擔驚受怕?這下可倒好了,練一輩子也只能是六品,若是遇到謝射那種還好說,若是遇見白衣姚眺那種巔峰六品怎麼辦?我護不住他一輩子,我總有要離開他的那天,可如果他沒辦法保護自己,我又怎能安心離去?”

小稚童不覺得如何傷感,歪著腦袋思考道:“所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他掐指一算,久久無言,忽然看了眼國運大鼎,然後對秦芳說道:“我得遠行一趟西域,估計要一兩個月才能回來,先讓那個道士替我鎮守此處。”

秦芳微微皺眉,“國師所謂何事?”

小稚童微笑道:“屍眥王要醒了。”

秦芳微愣,驚訝道:“那張黑符不是能夠封住三百年嗎?算而至今,才不過一百餘年光陰。”

“應是有人從中做了手腳,西域那邊的氣運始終朝一個方向彙集。”

小稚童說完,一步踏出,完全忽略了風水禁制,故而沒能一步千里,反而重重摔了一跤。無奈之下,他只好乖乖一步一個腳印走出欽天監。

他前腳剛走,後腳就進來一個年輕道士,被皇后娘娘以心聲告知來這欽天監守鼎,他內心有些發懵,想要問問什麼情況,但看見皇后娘娘情緒不佳,也就不敢貿然出聲打擾。

這個年輕道士之前在綠帶城以擺攤看手相之命,其實就是想多摸摸小姑娘的手,至於手相,他其實是一點也不會看,不僅如此,他還不會設壇作法,也不會畫符籙鎮妖,雖然是個道士,但好像什麼都不會,唯一信手拈來的事情,好像只有悄悄揩油小姑娘。

但既然是國師親口選定的暫代守鼎之人,定然不會是平庸等閒之輩。

皇宮中藏匿蟄伏的高手不可謂不多,首先就是那一大批品秩武人,每一個人曾經都是名動江湖的高手。再然後就是十大天干和十二地支的金刀侍衛,每一人皆為六品實力,昔年都曾在武評留名。更往上一層,就是太子殿下身邊的四個丫鬟,皆為武評宗師。但光有這些人是不夠的,刨除自己如果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高手坐鎮皇宮,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夠心安。但她如今沒有這種憂慮,因為皇宮現已有兩大高手坐鎮。其中一人是鎮守國運大鼎的小稚童,另一人則是眼前這個玩世不恭的年輕道士。

這個道士的真實身份,和仙家修士相關,偌大一個仙家宗門都稱他為老祖。每年都會有那麼一段時間,數千修士御劍萬里入境,來到京城住下,坐在一個個蒲團之上,洗耳恭聽他的傳道受業解惑,大多人往往有所感悟,更有甚者當場頓悟破鏡。

“你就守在此處。”秦芳吩咐過後,轉身離開,忽然停下腳步,輕聲道:“還沒有找到十二春神杯嗎?”

年輕道士搖搖頭,“怕是找不到了。”

“這樣啊。”秦芳嘆了口氣,邁步離去。

空蕩蕩的欽天監,寂靜無聲,年輕道士四處看看,確定沒有其他人之後,從懷裡掏出一張紅色符紙,雙手掐住微微一甩,點點光芒浮現,然後便出現一個撐傘女子。

“這裡不用撐傘,照不到陽光。”

女子聞言便將傘放下,打量一圈四周後,也學年輕道士的樣子坐在地上,後背靠在國運大鼎上。

她雙手托腮,輕聲道:“十二春神杯,娘娘是想把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