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夜雪過後,公主殿下今天破天荒沒有酗酒,早膳結束後披狐裘賞過千樹萬樹梨花開的雪景,獨自一人來到欽天監。
諸多觀士見是公主殿下前來,驚疑不定,連忙恭敬行禮。瑰清全都當做視而不見,緩緩前行,在國運大鼎前站住,看向那位破天荒沒有打瞌睡的小稚童。
“公主殿下今天好雅興。”
小稚童打了個哈欠,慵懶站起身。
“公主殿下想問什麼,但說無妨,只要不牽扯太大,您都能得到答案。”
瑰清語氣清冷,“她明明捨不得,為什麼不願留下?”
小稚童微笑道:“難得公主也有在乎的人。哦,對了,照理來說陳鷺瑤早就應該魂飛魄散了,明面上那位道士給出的答案是動用了道家秘法,其實是在暗地裡為她續命吧?用符籙讓她寄居,本就忤逆天道,你如此做為,不但對自身反噬極大,而且你要承擔的天道規矩,恐怕比那個道士都要多。這件事,皇后娘娘想必還不知情。”
瑰清眯起眼,微微握拳,“你想說什麼?”
小稚童笑著搖搖頭,“沒有沒有,公主殿下別誤會。我才不是那種告密的人。只是我很好奇,她陳鷺瑤到底有什麼特別之處,值得公主殿下您如此上心,先是動用十二春神杯,然後又是不惜付出巨大代價為她續命。”
瑰清冷笑道:“和你沒關係?”
小稚童一笑置之,轉身回望一下鼎內,說道:“公主殿下有沒有想過,如果陳鷺瑤其實是想要留下來呢?而且我猜公主殿下早就如此猜測,來我這裡只是為了求得證實而已。”
瑰清深吸一口氣,雙拳微微顫抖。
小稚童輕聲道:“公主殿下猜的不錯,陳鷺瑤的的確確是想要留下,但是有人逼她不得不死。吳佩弦一開始將她豢養成殺手,本意用來刺殺太子,即便計劃不成功,以吳佩弦的心性和手段,也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既然不能當活子用,那就當死子好了。陳鷺瑤之死,能讓太子心境大損,對於他吳佩弦來說也是很好的結果。相反,如果陳鷺瑤不死,這場苦心經營就徹底失去了意義,所以陳鷺瑤只有死路一條。至於做法,很簡單,如果她陳鷺瑤不乖乖去死,她的爹孃就只能替她死。她之所以不和你們道出真相,因為她自己清楚吳佩弦的心性和手腕,加之這麼多年的滲透,哪怕皇后娘娘有庇護之意,但誰能保證不會出現意外。陳鷺瑤不敢賭,換誰都不敢賭,所以還是隻能以死代死。”
得到答案的瑰清,沉默不語走出欽天監,來到一處風景極好的小亭子,緩緩坐下,一手捂住胸口,視線模糊。
大清早,一輛馬車徐徐從皇宮駛出,出了京城,走了半天時間,一路顛簸,來到京畿之地的某處小村落。
充當車伕的是曾在綠帶城被劍光砸中的年輕道士。馬車在一戶人家前停下,簾子掀開一角,皇后娘娘走下馬車,撐起一把油紙傘,待那位女子也下了車,便把油紙傘交到她手裡。
“是這裡吧?”秦芳柔柔問道。
女子嗯了一聲,眼眶微紅。
秦芳看向年輕道士,詢問道:“有這油紙傘,確定無事?”
道士畢恭畢敬回答:“娘娘放心即可,只要照不到陽光,尋常油紙傘也未免不可,況且這是道家法器,不會出現紕漏的。”
秦芳嗯了一聲,輕聲道:“走吧。”
村裡來了兩個宮中女子,當即就有好信的婆婦傳了話,一傳十,十傳百,沒一會全村人就都知道了這個訊息。於是每家每戶都會悄悄伸出幾個腦袋,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這對衣飾鮮豔的女子。
愈發走近一家院子了。秦芳看見女子撐傘的手有些顫抖,便輕輕為她擦去淚痕,柔聲道:“別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給爹孃一個好好的告別吧。”
輕釦柴扉,院子裡傳出幾聲狗吠,還有一道聲音遙遙傳出,“誰啊?”
撐傘女子強忍哭意,喊道:“爹孃,女兒回來了,開門呀”
響起一陣急促腳步和沉重喘氣,柴門被開啟,映入眼簾的是一對白髮蒼蒼的年邁夫婦。
”瑤兒!”
老婦人輕呼一聲,滿臉不敢置信,下一秒就老淚縱橫。
她想要一把抱住女兒,卻被躲開了,邊哭邊罵:“你個死丫頭,怎麼七八年了才想著回來?我和你爹怎麼就生出來你這麼個不孝的女兒?我和你爹都要把你給忘了,你還回來做什麼?受欺負了?還是沒錢花了?這知道回來找爹孃了?你......”
女子嗓音嬌柔,將她打斷,撒嬌道:“娘,不要責怪女兒了嘛。”
“別罵了,好不容易才盼回來的,一會又被你這個死婆娘罵跑了......”
老頭抹了把眼淚,使勁擠著眼睛,不想做那婦人的啼哭姿態。
女子眼眶驀然通紅,聲音微微顫抖,一遍遍呢喃:“女兒不跑了,女兒不跑了,女兒好想陪爹孃。”
秦芳心裡酸楚,不忍再看,轉身離去。
年輕道士正在歇腳,翹個二郎腿,嘴裡叼著根枯草,遙遙看見皇后娘娘竟然回來了,連忙端坐身子,內心驚疑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