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無月,整座軍鎮都籠罩在漆黑中,一片死寂。
瑰流和小丫頭摸著黑來到那顆約定好的柳樹下,許溫已經等待多時,沉聲道:“事不宜遲,走吧。”
按照規定,三人皆一身黑衣,完全藏匿在黑夜當中,就算是距離僅有幾尺也很難看出來面前有個人。為了防止跟丟,許溫有意無意釋放武人氣機,方便瑰流察覺。小丫頭沒走過這麼漆黑的路,有些緊張,死死牽住瑰流的手,生怕萬一跟丟,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瑰流已經摸到了冰冷堅硬的牆壁,抬頭一看,雖然什麼也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恢弘森嚴的氣勢,便知道已經走到了城牆下。
在前面帶路的許溫忽然停下腳步,小聲提醒道:“守城的不僅只有我的兵,還有另一個校尉的兵,雖然後半夜應該都是我的兵,但一會兒如果真遇見了,別猶豫,直接動手打暈就行。”
什麼也看不見的漆黑中,瑰流嗯了一聲。
許溫接著帶路,走的極慢,手掌始終覆在牆面上,似乎在摸索著什麼。
而不僅是他,瑰流也作出這種動作,而且對於許溫悄悄運人出城的手法,他差不多已經猜到了。
牆面上明顯能感覺到凹凸不平的地方,其實是某種提示,跟著提示走,就能找到通往城外的密道。
在城內挖密道,這不是什麼稀奇罕見的事。就說那南詔小國帝京的城牆,數丈之厚,裡面蜿蜒交錯,錯綜複雜,甚至還有數多間儲存糧草和兵戈的密室。正因如此,瑰啟領兵五萬,花了整整半年時間才慢刀子割肉拿下僅剩不到一萬人的南詔帝都。
摸索半天的許溫突然停下腳步,伸手用力按在一塊城轉上,聽到一道清脆鎖聲後,他再用力一踹,果不其然出現了一個寬長几尺的密道。
此時雖然已值盛夏,可夜晚到底還是有些寒涼,再加上密道里時不時湧出涼風,小丫頭衣衫單薄,凍得牙齒打顫。她現在很後悔,早知道就應該聽男人的話,多穿一件衣服。
許溫終於將一直握在手裡的火把點燃,幾乎是火光驟然亮起的那一刻,他就竄進了密道。
“告訴你夜晚涼,多穿點,你非不聽,這會兒挨凍了吧?”
男人卻是用溫柔嗓音說出這話的,然後小丫頭就感覺身子飄飄然,腳離開了地面。
瑰流將她抱了起來,貼放在胸前,說道:“正好我也好冷,你幫我捂熱。”
“密道底下有一條暗流,冰冷刺骨,所以才會這麼冷。太子殿下跟緊我,咱們速進速出。”許溫沉聲道。
瑰流護著小丫頭的腦袋,蹲身進了密道,然後許溫迅速關上密道暗門,高舉火把開始帶路。
很快,這密道的複雜程度就超出了瑰流的意料,有無數個涵洞和岔路口,盤根複雜,就像一顆老樹根。
依偎在瑰流懷裡的小丫頭這會兒不冷了,反而因為男人體溫和火光的緣故,還感到有點熱。她仰頭看向男人的下顎,問道:“這麼複雜的路,如果走錯了怎麼辦?”
瑰流想了想,說道:“走錯的話,大概會死吧?”
“死?”小丫頭臉色煞白。
在前方領路的許溫搭話道:“殿下所言不錯,那些死路機關重重,一旦誤入,即便不死也是個半死。”
三人耗費一番周折,耗時許久,小丫頭烤著溫暖的火,都快要在瑰流懷裡睡著了。
迷迷糊糊,她聽到一聲“到了”,連忙睜開眼,發現已經離開了狹窄的密道。月亮不知何時從濃厚重雲層出來了,眼前是一片雪白的曠野。
“醒了,自己下去走走?”
小丫頭輕嗯一聲,瑰流將她放下,終於能夠活動活動酸澀的手臂。他不忘提醒道:“一會兒上車若是不困,可以趴窗看看風景。聽許溫說,這一帶曠野的月色極美,聞名大奉。前方五十里處,還有一座皇帝行宮,叫做月色宮,是剛逝去不久的老皇帝曾經來此巡遊時的住所。”
小丫頭這才發現,前方不遠處的蕎麥田裡停著一輛馬車。
馬車旁邊,貌似還有兩個人影?
瑰流笑道:“許溫這生意攬的真不錯,一個人五百銀兩,拒不講價,那麼今夜四個人加起來便是兩千銀兩。要知道,這放在我們大靖王朝,即便是富饒地方的經略使和節度使想要掏出來這筆錢,都得咬咬牙,把積攢幾年的家底給搬空才行。”
小丫頭很聰明,一下子就明白了瑰流言語間的意思,當即皺眉道:“不簡單!”
瑰流點點頭,“能夠掏出這麼一大筆錢,尋常高官的誥命夫人都很難做到。這兩個女人,應是極有權勢之家,的確很不簡單。”
小丫頭忽然說道:“趙、田、魏、周,原先的四大權臣之家。”
“這我倒是聽說過。”瑰流愣了愣,自言自語道:“趙家殿閣大學士投敵,田家掌管軍權大政的知樞密院事更是八王之亂的始作俑者之一,魏家兵部尚書領兵戰死,那麼四大權臣之家就只剩一個不溫不火的周家了。”
男人說的一大堆話,小丫頭很難理解。她對權臣周家的瞭解,僅限於那位長相極其好看的周家夫人,聽說這位夫人好像還被皇帝親口讚譽為什麼夫人,可惜忘記了,要不然說出來,肯定比男人那一大串子話震撼多了。
瑰流忽然又想起什麼,嘴裡唸唸有詞,“我記得......”
小丫頭生怕他想起來,再一次出盡風頭,連忙搶著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不是周家那個夫人?”
瑰流恍然大悟,大聲道:“對,就是那個被大奉皇帝稱讚為第二夫人的張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