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某星球上的“上海”、“紐約”、“東京”等地一樣,洛水是個人口密度超大的世界城市。都市圈一帶,八千多平方千米的土地上,生活著五千多萬人。
城市非常繁華,但建築以金融寫字樓為主,並在很大程度上保留了兔國古典風格。街上人山人海,不過除了純種華人,還有相當一部分黑人和白人。隨處可見巡邏警員,個個配槍,眼神警覺,時不時在對講機裡說兩句,一副時刻應對恐怖襲擊的陣仗。
在這裡的華人,除了外埠的,日子過得都挺滋潤,走在街上遛遛狗什麼的,出門派頭光彩照人。白人多是工薪階層,行色匆匆,既不跟華人搭話,也不和黑人攪和到一塊,有點邊緣化,但也不乏從俄斯省過來務工的白人,容易混淆。黑人呢,沒太大包袱,但整體收入水平都比較低,很大一部分是二戰勞工後裔,社會身份一直很尷尬。常常是一大幫人穿街過巷,一副混混做派,不過實際上也的確補充了城裡灰色產業空缺。
學習知識就像堆金字塔,堆得越高,越難分化,對一些新的,有悖知識體系的新事物,很難接受。大部分黑人的受教育程度在這裡面算是最低的,基本上只讀過小學。國內的文學、音樂、影視什麼的啃不動,反而對堅國的宅腐文化食髓知味。以黑人為急先鋒,這一人群約佔國民總數三成,又跟網路上的低齡網友產生了共鳴,算是為國外文化的引入作出了傑出貢獻。
城裡有些老街、舊建築,或是具有象徵意義,或是觸碰到了歷史遺留問題,一直沒能拆遷。佩佩坐在公園中的一張長椅上,叉著兩條腿,像個暮年老人一樣,看著公園對面老街裡頭的黑人街頭演出。
一個泡麵頭的黑人青年站在一戶人家的屋簷臺階上,沒拿任何樂器,就一張嘴,擺著狂拽炫酷吊炸天的各種姿勢,用手比劃,喲喲哎呀嘛的說唱,內容大概都是些諷刺政策、抨擊社會的話題。一夥黑人圍在下面看,紅唇白齒的笑,倆白人、三五個華人孩子混在裡頭,也跟著傻笑,看衣著打扮,應該都是窮人。
人群外圍,徘徊著兩個巡警,偶爾看兩眼,雖然一直沒離開,但也沒什麼大動作。
泡麵頭指了指人群,人群裡一個爆炸頭攤手搖頭,同伴遞給泡麵頭一把吉他,泡麵頭搬把小凳,撥弄琴鉉,搖晃著腦袋像模像樣的彈唱了起來。人群走了一小半,剩下來的都在認真聽。
倆巡警湊到一塊交頭接耳說話,站在遠處聽、看。
佩佩這個位置離得有點遠,聽不大清楚唱的什麼,從口型和撥弄琴鉉的動作上看應該是節奏布魯斯,這個曲風跟網文一樣,在兔國一直是登不了檯面的東西,可能是它的傳播者們不夠有代表性,也可能純粹是華人太驕傲,反正社會公知都在抨擊,認為是不好的東西。
雖然聽不到那邊的歌兒,但佩佩腦子裡卻響起了輕歌慢搖的旋律,“AllofMe”,求婚神曲。
節奏藍調是搖滾樂的基本元素,搖滾樂是流行音樂的重要組成部分,不說崇洋媚外,獨愛西方文化吧,對於年輕人,年輕的心態來說,西方的東西確實要更能接受一些。無關人種地域,大致是思想流派上的差異。兔國文化太厚重,太老成,好比那顆星球,西方文藝復興起始於十四世紀,而東方的思想運動早在公元前七百多年就已經開始了。不同的地方是,西方思想運動在於解放人性,崇尚以人為中心,而東方思想運動則是為君王和統一服務的,多繞了一圈,人性沒解放多少,還制定了條條框框的規矩。
西方有個人英雄主義,東方不太信這個,而是信集體,信組織。兔國自宋代開始就獨尊儒家,篤信科學,兔國人沒有真正意義上的信仰,思想上既百無禁忌,又被條條框框的道德禮儀所束縛。西方就要開放得多了,嗨皮起來什麼話題都能侃。面對壓力的時候,人需要釋放,尤其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東方文化不太擅長這活,西方卻很在行。
或許大部分兔國人並不知道這個情況。早在宋代的時候,兔國的槍炮就把西方土地蹂躪了無數遍,導致文藝復興沒機會出生。在二戰中,堅國對歐洲同盟國展開了長達十六年的侵略戰爭,無數人流離失所,就更別提搞什麼思想解放了。最後是堅國華裔移民軍民,在俘虜手上接過了這支接力棒。
戰敗國的文化,譁眾取寵,一直得不到兔國官方的認可。
這都什麼年代了,一個五千多萬人口的世界城市,連迪吧夜店什麼的娛樂場所都沒有。
但生活仍然是平靜的,總是如此。人聲再吵,範圍稍微放大一點,就微不足道了。頭頂是天空,腳下是大地,個人的喜怒興衰毫不起眼。老兩口互相攙扶著散步,打扮漂亮的女孩望著北邊等待男友,氣質儒雅的大叔穿短袖馬褲在跑步健身,很少去關注公園對面老街巷子裡的街頭演出。
有煙的話,佩佩就點上抽了。
這可能是種肌肉記憶,覺得憂鬱深沉的時候,叼根菸跟氛圍更配。
不過現在她不能抽了,沒味道,還嗆的厲害。當初學的時候,好長時間才適應,現在是沒那機會了。
演出還在繼續,人群裡的人卻少了很多,就一些孩子還在看,泡麵頭的黑人閉著眼睛,唱得很認真。
他總在這個地方演出。佩佩看到他不是一兩回了。
想跟他搭個腔,提供點創意、靈感什麼的,也不失為獲取聲望值的一個渠道。
但是黑人裡面手黑的多,法律意識淡薄,她又長這麼萌,走過去不說被拖進小巷裡強啪,至少也是會被吃豆腐的。
還是以後自己來搞吧。培養幾支樂隊歌手什麼的,袁媛就很不錯,但她那個性子看上去好像不太適合玩搖滾。
最後一首歌唱完,演出散場了。泡麵頭和兩名同伴提著小木凳和吉他,在三兩個孩子的追隨下走出了巷子,像是要趕往下一站。
他們交談說的都是地道漢語,但是吐字很有韻律感,像東北話,佩佩隱約聽到了幾個字眼,“出錢”、“選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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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公交車上,佩佩思維有些遊離,彷彿靈魂快要擺脫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