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一個謊言 摩天輪上的煙火25）

自從在【休息站】中與0852進行過一次‘促膝長談’之後, 鈴木蒼真能明顯感覺出，在許多事上。

——尤其是他所不瞭解的事項，又或是一時間難以明辨的疑慮。

對方都會第一時間在第三方的客觀角度，給予說明供他參考, 卻從不強求他做出任何選擇, 就如對方一開始時所說的那樣, 希望雙方能夠真正意義上達成合作共贏的關系, 而非一方奴役驅使另一方。

這還是0852頭一次以這麼強硬的口吻，要求鈴木蒼真執行某一件事, 甚至為此不惜用上了‘強烈’一詞，也不知道是否是當初，鈴木蒼真在經歷炸彈強制登出之後，留下的後遺症。

但此時此刻，鈴木蒼真也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思索這些細枝末節了。

在他眼中，本就近乎高聳入雲的摩天輪，正以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態不斷放大, 如同黑雲壓城一般, 遮天蔽日盡顯壓抑, 就連揮灑下的秋後日光也失去了原本的溫暖舒適, 落在鈴木蒼真裸露的肌膚上, 只勾起一陣刺骨的寒涼。

“蒼真哥, 蒼真哥？”一旁的工藤新一抓過青年的手, 稍稍使勁兒晃動了兩下, 又抬起自己的手在人眼前不住擺動，眉宇緊皺，心中的不解混雜著擔憂，愈發深邃, 連帶著語氣也盡顯焦急不安，“你到底怎麼了？蒼真哥！”

“是身體哪裡不舒服嗎？還是——”工藤新一有些慌亂地上下檢查著鈴木蒼真的身體，入目所及卻並未發覺到什麼不妥之處，直至他抬起頭，注意到對方的雙眼。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裡，正清晰地倒映著矗立在他們不遠處的摩天輪，與眸底的掙紮、猶豫交織一起，仿若化作了一片泥濘的漩渦。

“是......因為摩天輪嗎？”工藤新一有些不確定地猜測道？

誰承想，僅僅只是如此簡短的一句疑惑，卻好像觸發了鈴木蒼真現下腦海中的關鍵詞，渾身上下倏然為之一顫，猛地轉頭看向身旁的工藤新一，一雙眼睛更是死死盯著少年的臉龐，眨也不眨。

工藤新一不覺被鈴木蒼真眼下的神情稍稍鎮住，原本想說的話，也彷彿卡在了咽喉間，不上不下，難以吐露。

一陣靜默。

“......蒼真哥，能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嗎？”

沒有將手鬆開哪怕分毫，工藤新一反而抓得更緊密了些，試圖以此給予鈴木蒼真支撐的力量，蔚藍色如天際般的眼眸一瞬不瞬地凝視著青年的面容，一字一頓像是在作出承諾一般，“我就在這兒，我會陪著你的。”

鈴木蒼真仍在猶豫。

他曾親眼近距離直觀過炸彈的威力，盡管是以‘vr’不痛不癢的方式，可面對那樣只剎那間的功夫就將眼前的一切盡數摧毀，火舌更是猶如催化劑般在廢墟上肆虐橫行的場景，自心底生出的膽寒懼怕深入骨髓，難以阻隔。

鈴木蒼真十分清楚，他與世上其餘數十億的芸芸眾生並沒有太多差別，只是難得走運遇見了0852這一超越時代科技的存在，才僥幸擁有了一段與眾不同的旅程。

盡管為了胞妹明沙，他可以拼盡全力地去完成0852下達的任務指令，也可以為此用盡所有力量去保護任務目標，對黑澤陣是這樣，對工藤新一亦是如此。

但，與任務目標處於同一位面的其他人呢？他們的安危，又是否值得他去付出？

鈴木蒼真心中再清楚不過，以工藤新一的心性，一旦被告知摩天輪中被人惡意安置了炸藥，一定會第一時間選擇上前檢視，疏散群眾，最後報警，這是蘊藏在他身體中閃閃發光的正義感，同樣也是招致危險降臨的刺眼道標。

一旦任務目標死亡，所有的一切都會被迫結束，而即便是0852，也做不到時空回溯重頭再來。

現在，鈴木蒼真只需要順勢對眼前的工藤新一說出自己身體不適作為藉口，就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地遠離摩天輪，乃至這座遊樂場，這之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也都只是會登載在報紙、電視上的新聞，不會與他們有任何瓜葛。

僅僅就只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謊言。

“我......”鈴木蒼真張了張嘴，嗓音幹澀低啞得厲害，就彷彿喉嚨被火灼過似的。

工藤新一依舊緊握著鈴木蒼真的手，眼眸純粹而不摻雜任何雜質，滿懷著信賴與關切，靜靜等待著青年向他道出所有一切。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可以選擇相信，也可以當做我只是敏感過度。”終究，鈴木蒼真做不到在這抹目光的注視下將一切隱瞞，他深吸了一口氣，決定把選擇權交付給少年，“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說過，我有一個弟弟，但已經過世了。”

聞言，工藤新一怔住，有些不明白青年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件事，難不成......是觸景傷情？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他是因為意外......才離開的。”似乎看出工藤新一思索錯了方向，又或是為這之後即將發生的事，鈴木蒼真勉強笑了笑，繼續道，“因為一場爆炸。”

工藤新一的雙眼倏地瞪大。

“四年前，我和翔太居住的公寓樓裡，被人惡意安置了炸彈，當時我還在唸大學。”說著。鈴木蒼真闔上雙眼，用力反握住工藤新一的手，想要以此汲取繼續說下去的‘勇氣’，“等我接到警察的通知拼命趕回家時，公寓只剩下一片廢墟。”

“蒼真哥......”工藤新一想要出言安慰，卻奈何在推理斷案上向來出口成章的自己，眼下卻仿若卡殼的cd磁帶，好半晌也說不出一個字，只能緊蹙著眉宇，將另一隻手慌忙撫上青年綻出青筋、隱隱泛涼的手背。

“那時的感覺，我至今也忘不掉。”

鈴木蒼真顫抖著長嘆了一口氣，隨即睜開雙眼，定定地看向工藤新一，果不其然在少年眼中窺見到了顯而易見的疑惑與難以置信。

但眼下箭在弦上，他已經開口，就算是臨時找的一個漏洞百出的藉口，也得接著說下去。

“而現在，我有同樣的感覺。”鈴木蒼真另一隻手抬起按在工藤新一的肩膀上，緩緩沉聲說道，“摩天輪上，有炸彈。”

周遭是喧囂熙攘的人群，人聲鼎沸，熱鬧非凡，日頭也曬得恰到好處，不會過分炎熱，配合秋日裡不時拂過的輕颸，的確是難得適合外出遊玩的好日子。

可工藤新一卻恍惚間覺得自己身處在一片荒涼無人之境地，寂靜得可怕，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只有來自站在他身前的，鈴木蒼真的呼吸聲與心髒跳動聲。

他們之中誰也沒有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