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九鋼手掌拍了席面一下,“這老孃們!”又問:“都跟你說了什麼?”
曲靈:“說了為什麼收養我,該說的都說了。”
張九鋼嘆了口氣,說:“你雖然不是親生的,可你爸比親生的更疼你。”
曲靈眼睛一酸,忙低下頭去,吸吸鼻子,將即將脫眶的眼淚憋回去,說:“我就是他的親生女兒,我只有一個爸爸。”
張九鋼有些欣慰地點了下頭,一時間,腦子也有些亂,有很多話想說,不知道先說哪些好。他又灌了口水說:“你親生父母……”
曲靈忙抬頭打斷了張九鋼的話,說:“從他們把我給出去的那一刻,我就跟他們沒關繫了,不想知道他們是誰。”
張九鋼一噎,又有些替曲鐵軍高興,他想了想說,“既然你不想找他們,就得在礦上繼續生活,你才十幾歲,總得有人作伴才行。我看這樣,讓你媽回來,等你結婚了,再讓她自己過日子?”
曲靈:“不了,我也不小了,啥活都能學著幹。我媽她這些年,也不容易,現在趁著年輕,是想在哪兒生活也好,再結婚也好,都隨她去吧。”
張九鋼畢竟不是親戚,也沒有立場逼迫李三梅如何,只好再次感慨,“沒想到她是這樣的人,老曲他這才去了幾天啊!”
他在心裡頭認定了,李三梅肯定是嫁人去了,老曲屍骨未寒,她就拋下女兒,找了下家,他替好兄弟不值,對李三梅反感到了極點。
曲靈卻說:“也不能都怪她,這些年,我跟她感情一直都不好,不夠尊重她,不像其他母女那樣親近,她想走,也有心可原。”
這不是曲靈在裝可憐,是她的心裡話。縱然李三梅從一開始就對她有偏見,並不喜歡她的到來,但之後在相處之中,但凡能讓她感受到作為母親的快樂,她也不至於選擇離開。
李三梅並不是一個無情無義的人。
曲靈在感受到了人情冷暖之後,也學會了換個角度看問題。
張九鋼卻不以為然,“不管是抱養的還是親生的,都是當媽的,養了十多年了,不是親生的,也成親生的,她就是沒良心!這些年,你爸供她吃供她喝,要不是你爸,她能到城裡來,過上這麼好的日子?當初你爸受傷,怕耽誤她,是想著跟她離婚來著,可她死活不同意,賭咒發誓的,過了這些年的好日子卻養出脾氣來了!”
曲靈張張嘴巴,卻終究還是沒說話。
門簾輕響,張大娘端了一大碗麵條進來,白白的面條上,點綴著綠油油的生菜、蔥花,幾滴黃燦燦的芝麻油,最上面是一隻橢圓形的水荷包蛋,散發著濃鬱的香氣,大碗上面橫放著筷子。
曲靈被這滿滿一碗的量給驚到了,趕緊上前,想要接過來。
張大娘避開她的手,“燙,別燙到你的小嫩手。”
她直接將大碗放在炕桌上,招呼曲靈,“趕緊吃,坨了就不好吃了。”
曲靈聞著噴香的味道,嘴巴裡頭拼命分泌口水,但這麼一大碗,也著實太多了些,“我吃不了這老些,大爺,大娘,咱們分著吃吧?”
張大娘走到靠著牆櫃位置的方凳處坐下,順手抓起一櫃子上的線笸籮,從裡面抓起一雙襪子補了起來,笑呵呵地說:“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多吃點,我們都吃過了,不餓。”
曲靈又想找個碗來,撥出來一些,張大娘說:“沒事,你使勁兒吃,實在吃不了就剩下,我明天早上吃。”
曲靈沒辦法,只好答應著。
張大娘又說:“你脫鞋上炕去,好好坐著吃。”
曲靈便聽話地脫鞋上炕。
一口面條下肚,曲靈有了種想哭的感覺,真好吃啊!
“大娘,你這手藝絕了!”曲靈由衷地說。
張大娘眉眼都是笑,說:“好吃你就多吃點,以後想吃啥,就跟大娘說,大娘給你做!”
曲靈不停點頭,一口氣將荷包蛋吃了,又吃了半碗麵條,速度才慢下來。
其實也不過就過去了幾分鐘的時間,伴隨著張大娘“撕啦啦”的縫紉聲,張大爺點上一根“萬裡牌”香煙,小口地抽著,他的煙癮不重,只不過礦區的老爺們絕大多數都抽煙,他就也習慣性地抽上兩根。
煙味有些沖,張大娘氣管不太好,被嗆得直咳嗽,喝了兩口水才好了些。曲靈也不習慣這煙味,曲鐵軍不抽煙,她很少聞這種刺激性的味道,不自覺地也咳嗽了起來。
張九鋼這才將煙掐了,張大娘將線笸籮放回原處,提著暖壺往曲靈的杯子裡加了些水,說:“慢慢吃。”順勢坐到炕沿上,問:“你媽她,真走了?”
曲靈抬頭,朝她笑了下,說:“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