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上前再向白袍人問清楚,卻眼前一黑,沉入了無邊的深淵。
身體在不斷下沉,無法睜開雙眼,棠卻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裡有個聲音在說著一些模模糊糊的話語,那聲音宛如從遠古時空傳來,隔著一層飄渺的紗。
“……”棠無意識地重複著它的話,卻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覺得腦海裡的疼痛漸漸消失。
“你說什麼?”
露莎的聲音在耳邊猝然響起,嚇得棠猛然睜開眼睛。
露莎正半跪在她的面前,目光怪異看著她,陽光從洞窟的縫隙鑽了進來,正落到她祖母綠清澈的眼睛上,好像玻璃一般絢爛璀璨。
“你幹嘛靠得這麼近?”棠張了張口,發現嗓子幹涸得難受,聲音也有些嘶啞。
露莎起身看了她一眼,攏了攏長發說:“總算醒了,我們該走了。”
“走?”棠愣住了。
“去蘇羅卡的莊園呀。”
棠捂住額頭回憶了一下,想起昨天大家做的決定。但彷彿是從意識海洋的最深處,有什麼在指引著她前行的方向,棠撓了撓頭發,嘆了口氣說:“我不去了。”
露莎完全沒有預料到這種結果,錯愕地看著她:“不去了?那你去哪兒?”
“我……想去布達希看看。”
露莎的目光瞬間變了,她震驚地看著棠,囁嚅了好久也沒有說出一句話,還是蘇羅卡聽到了兩人的對話,走上來打破了沉默:“棠,你決定了嗎?”
棠點點頭,雙手搓了搓麻布裙子,將那塊平整的布揉得亂七八糟,然後她抬起頭來,笑了笑:“嗯。其實我對自己的身份還是蠻好奇的。”
“你能做出這個決定我很高興,”蘇羅卡點點頭,但他臉上卻露出一絲猶豫,“只是現在情況艱難,你也堅持嗎?”
很多人在做出一個決定之前都會經過無數的掙紮,但是對於棠來說,這個決定似乎是註定的,她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彷彿她生命的意義就是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從何處而來。她很確信自己要這麼做,但是心底卻因為這種太過於純粹和堅定的抉擇有些驚訝。
任何阻止這個決定的理由都顯得蒼白無力,棠緩緩說:“是的,我堅持。”
露莎凝視了她許久,直到蘇羅卡拍了拍她的肩,才回過神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胸口上上下下起伏,似乎很生氣,終於等她冷靜下來了,舉起巴掌往棠的頭上拍去:“翅膀硬了啊!”
“你打我幹什麼!”
“自以為是!”露莎從牙根擠出幾個字,憤憤地看著她,好像在想還有哪裡可以打,她舉起手在半空中比劃了幾下,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放下手。
她咬著牙狠狠說:“你最好是一直在外面算了!別來見我了!”說完她便轉過頭去不再看棠,陽光從石縫間落下,勾勒著她長長的挺翹的睫毛。
棠看著眼前這個嬌豔如玫瑰一般的女人,神情有些恍惚。露莎一直都是一副精明而善於撩撥的風情模樣,聽說在很早以前,露莎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時候,家裡的人為了換錢將她賣去做皮肉生意,她為了生存做了一個富商的情婦,後來那人死了,她就混跡在那些市儈之間,獨自一個人開著酒館。很多時候她都是直率的,隨性的,甚至於有些放肆、賣弄風情,大家也都是那樣看她的。
棠想起自己剛被蘇羅卡帶到這裡時,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露莎。她和她說話的情形就像發生在昨天,露莎那時鬆垮垮地擁著披肩,右手的中指和食指間夾著一根細長的香煙,煙霧繚繞盤桓向上,模糊了她的面容,聲音低啞纏綿:“我這又不是收容所,總不能白吃白喝吧?我這裡可不養閑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女生就是麻煩。”
她那時把棠從頭到尾嫌棄了個遍,甚至是頭發過長會被絆倒也可以拿來吐槽——那時棠的頭發長到腳踝。但露莎還是收留了她,給她一方休憩之所,將她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給她,在棠被那些爛醉的酒鬼騷擾時輕而易舉地將她推至身後,將自己化為外殼去保護她,盡管這層外殼看上去有幾根微不足道的尖刺,剝開後卻是一層一層的柔軟。就像現在她握住她的手,顫抖著,不願意松開,臉上卻還是怒不可遏的表情。
“好了,我一定會去找你們的,”棠握住她的手,“我肯定會回去。”
露莎回望著她,那眼眸深處似乎有晶瑩的水光,她臉上憤怒的表情漸漸褪去,沉默片刻,點了點頭:“說好的。”
“……說好的。”
“對了,”苦情戲還沒結束,露莎瞬間收回了眼中的傷感,表情有些微妙,“霍西塞那個小騎士也要去布達希,他想去和國王申請幫助送他回霍西塞。”
棠抿抿唇,低聲說:“那黎光騎隊?”
“不知道,不過我覺得他們好像在做什麼奇怪的事,“露莎湊近她耳邊,溫熱的呼吸輕輕攪動她耳後的碎發,“從骷髏山谷去環山,然後黎光騎隊就消失了,你不覺得奇怪嗎?”
“而且環山還和昨天那種火鳥好像有關系。”棠託著腮說。
露莎悄聲道:“你們一路去的話,留心一下。總之,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必要時候犧牲掉他也無可厚非。”
……這就是你的極端利己主義嗎?!盡管知道露莎是屬於那種把自己人和外人劃分得極其清晰的,但是看著迦爾遜那雙奶狗一樣濕漉漉的眼睛,棠還是覺得莫名心虛:“我會看著辦。”
“迦爾遜!”得到答複的露莎仰起笑臉,十分積極地招呼著,“棠和你一起去布達希,你這樣勇敢正直的騎士一定會保護她的,對吧?”
對面一臉單純無害的迦爾遜因為這樣的誇獎而滿臉通紅,扭捏著說:“別、別這麼說,我哪有……我會好好保護棠小姐的!”
感覺良心更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