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

棠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

夢裡，風雪似乎更加猛烈了，遠景已經看不分明，雪花打在臉上像是刀片切入血肉一般刺痛，明明是身處夢中卻依然能感受到難忍的痛楚。

白袍人望著遠方山巔愈發奪目的光柱，輕啟薄唇：“我那時以為來不及了。”

這是棠第一次離他如此近，他鬥篷下的那半張臉曾經還能看出些許輪廓，現在卻已然變成模糊的一團。

“來不及什麼？”

“降臨儀式。”

盡管心中有無數的疑問，棠還是選擇了最令她疑惑的：“你是誰？”

白袍人默然不語，盡管鬥篷遮住了他的眼睛，棠還是感覺到了落在她身上的深邃眼神。

“你是……邪神嗎？”

這一次白袍人給予了回應——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轉身面對著那道光柱。

忽然，一團自他體內彌散開的黑色霧氣瞬間包裹了他的全身，棠立刻要去拉他的手臂，卻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身後甩去。

失重感陡然而至，棠失聲叫了出來，整個人被甩入了身後的懸崖，她像是一隻被折斷雙翼的鳥墜入了無底的深淵，呼嘯的風聲中夾雜著悽厲的哭號，她沒有回頭看，但她似乎能感覺到深淵下是怨靈棲息的地獄巢穴。

“棠？你不舒服嗎？”耳邊傳來熟悉的呼喚，緊接著，一隻溫熱的手貼上了她的臉。

棠緩緩睜開了眼睛，面前是佩拉擔憂的面容。

窗外飄來嘈雜的人聲，陽光傾瀉下來，在地上形成了一片明亮的長方形區域，正巧落在了床前。

棠的嗓子有些幹澀，佩拉接了一杯水遞到她的唇邊：“是不是太累了？你睡著的時候一直皺著眉。”

棠雙手接過喝了一口，開口說：“不知道……已經早上了嗎？”

佩拉點點頭，她起身走到陽光下，回頭笑道：“昨晚到的時候你已經睡了，還是雷忒恩揹你上來的，我們已經到布達希了。”

棠微微一怔，立刻將水杯放到一邊跳下床來。她走到窗邊往外望去，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潔白如雪的建築和湛藍如海的廣袤天空，那些精緻的白色建築連綿在一起，像是藍天下靜立的雪山，又像是起起伏伏的雪色浪花。

城市是白色的，所以呈現出一種賞心悅目的幹淨和整潔。她們住在旅店三樓，向下望去是人流如織的街道，兩側都是店鋪，琳琅滿目。喧鬧的聲音遠遠傳來，讓這片過於潔淨的高貴王城多了些人味。

他們是在羅利特島坐船來到了伊麗莎白港，然後再僱了馬車來到了凡彌倫的都城，這段旅程耗費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但幸好中途沒再發生什麼波折，他們很順利地到達了布達希，然而此時的布達希卻陷入了一種一觸即發的危險氛圍。

話癆的車夫給這群在海上漂流久了而接觸不到什麼實時資訊的人詳細地科普了布達希目前的狀況：一個月前，博特港異常的垂天之象引起了整個大陸的恐慌，原先只處於暗處的邪教在一夜之間如雨後春筍般席捲了整個國家，國王為此大發雷霆，下令全城戒嚴捕捉邪教徒，經歷了一個月的清掃才算消停下來，前兩天才剛剛解禁放行。

即便是戒嚴剛過，布達希依舊一派繁華昌盛的景象，來自大陸各處的商人擺著攤子出售著形式各異的物品，各個階層的人在這裡也隨處可見，只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卻顯得有些壓抑而謹慎，也許是由於清剿邪教的活動，又或許是時間更久的皇室內鬥。

棠和佩拉剛下了樓，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神色緊張的迦爾遜，他換上了一身整潔而莊重的衣服，也許是刻意整理過了，他看上去不再像一個青澀的少年，眉宇間多了幾分穩重和成熟，這個時候棠才意識到面前這個人依舊隸屬於霍西塞王國的鐵血軍團。

迦爾遜聽到聲音，抬起頭笑了一下，這個笑容明朗而溫暖，沖散了那股軍人的沉穩。他揹著行囊，站直了身子，說：“早上好啊，要去吃點飯嗎？”

“今天是有什麼要緊事嗎？”佩拉含笑問道，“打扮得這麼正式。”

迦爾遜略一垂眸，那種隱含期待的情緒似乎壓下去了點。

布達希到了，他也要離開了。

棠看了他一會，忽然挺直了腰走上去，對他露出一個非常淺的笑容：“怎麼說也應該吃一頓早餐吧？”

迦爾遜大概沒想到會受到她這麼溫和的對待，有點受寵若驚，但還是很快反應了過來：“好！我去把雷忒恩拉過來。”

棠對他眨了眨眼：“我去吧，你沒話要說嗎？”

迦爾遜愣住。

她已經跨出門了，留下了迦爾遜和佩拉兩個人在後面。

雷忒恩正紮在一個小商品鋪前面挑選商品，瑞特無精打采地掛在他的肩上，自從羅利特島那一晚後它似乎一直都處於心情低沉的狀態。少女的聲音在他身後幽幽響起：“沒錢還看什麼。”

他嚇了一跳，轉身看到棠促狹的目光，咳了一聲：“看看又不花錢嘛。”

“走了，迦爾遜今天要去皇宮。”

雷忒恩跟了上去，往後瞟了一眼正緊張兮兮和佩拉說話的迦爾遜，小聲道：“他今天就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