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的世界依然晶瑩透徹，不遠處是被水流攪得支離破碎的另一方天空。她忽然回想起第一次來到深淵仙境時看到的那片綺麗無比的夜空，那似乎是很久之前的記憶了，但其實就發生在昨夜。

而那些記憶此刻卻像是透過毛糙的玻璃看去，影影綽綽很是模糊，甚至還扭曲了原本的模樣。冰涼的水流在她身邊滑過，讓她驀地感受到了一種不安全的遊離感。

她只能抓緊眼前的事情，眼前的人，其他的那些彷彿都隨著流動的湖水被帶向未知的深淵。

克洛德感覺到了她瞬間的緊繃，他略微收緊了手臂。

浮出水面的時候，她推著他的肩，令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拉開了些許。

她還沒適應這種近距離接觸，動作有些不太自然。但是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手臂環在腰上的力道，衣物被水浸濕，熱意便無法遮掩地透到冰涼的面板上。

忽然之間，棠覺得有點呼吸困難。空氣充足且清新，但她依然喘不上氣，尤其是稍一抬眼瞥見的微微抿起沒什麼血色的薄唇，她想到了樹林裡的一些事情，別過臉，心跳漏了一拍。

“那些骷髏果然不在這裡了。”布魯斯特的話讓她回過神來。

抬頭是遮天蔽日的樹林，光線昏暗，但好在湖岸邊沒有了那些遊蕩者。眾人濕淋淋地從水中出來，霍斯正按著迦爾遜的前胸將灌進去的水咳出來，迦爾遜清醒了一瞬，目光沒有焦距，含糊地說了一句：“這是……”然而話沒說完便又被打暈了。

“本來，”雷忒恩喘著氣說，“我們是要去霍西塞的，但是現在呢？”他看向佩拉。

佩拉絞著頭發，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克洛德看著棠從水裡踉踉蹌蹌地走出來，移開視線，平淡地說：“這些事和你們沒有關系，你們可以自行離去，但是這個人要留下。”他指了指昏迷不醒的迦爾遜。

雷忒恩和佩拉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答案，雷忒恩沒有絲毫猶豫，說：“不，我們一起。”

克洛德對這個回答並不感到驚訝或感動，事實上，他早就料到雷忒恩的這個答複，但是好像為了確認什麼，他還是問了出來。

他們順著之前的路回到了停靠在岸邊的“殺戮女神”號，在船頭打瞌睡的舵手聽到了大副的聲音頓時從盛滿了美酒和歡笑的夢中驚醒，他匆忙擦去了嘴角的涎水，招呼著水手放下甲板。

一切收拾妥當後，“殺戮女神”號又將開始它新的旅程。

霍斯換了身幹淨的衣服回到甲板上溜達，盧卡正拉著拉斯威爾說他們在艾華索森林中的遭遇，講到那個美麗的精靈少女時，眾人發出了既驚奇又嚮往的喟嘆。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正準備轉身離開，忽然聽到有人叫他，回頭一看，布魯斯特正拿著酒壺坐在桅杆底下朝他招手。

霍斯想了想，走上前去，笑眯眯地接過布魯斯特遞過來的酒，喝了一口，嘖嘖道：“達克肯尼，真是懷唸的味道。”

布魯斯特看著他：“讓你想起了什麼嗎？”

他笑道：“陳年往事而已，都快忘記了。”

“一口酒就能回憶起的往事一般都不是什麼平淡的事，”布魯斯特道，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聲音縹緲，“人總是想用酒來麻痺自己的大腦，以防那些回憶猝不及防地翻出來打亂現在的生活，喝醉了什麼都忘了，對吧？”

霍斯沒有說話。

他繼續說著：“聽說一邊思念著往事一邊喝酒的人，醉後的夢裡就能看見那些過去的人和事，但我卻從來都沒有夢見過。”

這句話令霍斯産生了些許興趣：“怎麼說？”

“如果僅僅是喝酒就能重現往日的場景，我一定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這樣才能有幾分希望看到我那可憐的女兒，”布魯斯特的語氣變得低沉了，他的口齒有些含糊不清了，“可事實卻是，我醉生夢死了十幾年，她卻從未來過我的夢境。”

他不想談論這個悲哀的話題了，這是在逼迫他去回想那段痛苦的歲月。

但是當一個人感到痛苦時，他往往會用另一個人的痛苦來減緩自己難以抑制的悲傷，布魯斯特是，他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