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打破那個泥塑嗎?她模糊地想。
白袍人走到她的身邊,她這才看清楚這張臉,即使夢境中出現過無數次,她對這張臉都沒有太深的印象,這一次卻看得很清晰。這是一張成年男人的臉,三十歲上下的模樣,鼻樑很高,眉毛很濃,眼睛是同她一模一樣的琥珀色,而他的額頭上,在靠近左邊眉骨的地方有一道淺淡的傷疤。
他輕輕地笑了笑,這抹笑容卻有幾分傷感和苦澀,他抬手摸了摸棠的頭,目光溫和,像是一個慈愛的長者在端詳晚輩。
“但因為你身體特殊,那些邪神之力會被你吸收,我們必須要好好抵抗這股力量。”
……我們?
他緩緩地說:“是的,我們,你是我創造出來的,我們血脈相連。”
血脈相連。這是一個熟悉卻又陌生的詞,棠自從知道她的身世以來就沒有想過這個詞會用在自己身上。
一個偶人會和誰血脈相連呢?
他搖了搖頭,垂下的手背到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你還將自己當作人偶嗎?人偶是沒有感情的,也不會有心跳,不會哭也不會笑,但你不一樣,你是有自我意識的,這具身體是你自己的,不會成為邪神的附屬物。”
她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人。
“還記得在羅利特島的時候嗎?穆迪斯想要侵佔你的身體,但並沒有成功。”
是你。
“對,是我,”他的眼睛垂下來,不知望向何處,“棠,你要記住,無論未來發生什麼樣的事情,身體的控制權在你,只有你能控制它。我已經沒有了自己,但是你有,我會幫你,直到再也沒有憂患的時候。”
說完,他的身後出現了一扇門,那扇門白得刺眼,他就那樣走進了門中。
“等一下……”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幹澀而低啞的聲音從嘴唇中飄出。緊接著,她感覺自己輕飄飄的靈魂像是被什麼吸住,猛地落入了一個實體之中,隨之而來的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人所說的,他們要抵抗這股力量。這個信念彷彿一顆種子埋入她的心髒,在裡面生根發芽,根系深植入骨骼,再也無法拔除。
她緊咬著牙,感覺整個身體在劇烈地抖動著,四肢百骸被兩種力量撕扯著,五髒六腑幾乎都要顛倒過來。巨大的痛苦令她蜷縮起來,下意識地抓住身邊存在的一切。
手邊是一個軟綿綿的東西,有些厚度,她根本沒空去想那是什麼,抓起來將那個東西緊緊抱在懷裡,弓起身子不住地發抖。
她隱約聽到耳邊有人在說話,但她聽不清那是誰的聲音,也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只有一個聲音是清晰的,就是她腦海中的聲音:“只要你不願意,神明也不能剝奪你的意志。”
只要我不妥協,只要我反抗。
她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冒冷汗,骨髓深處似乎有猛獸在啃噬,一口咬下去鮮血淋漓,可惜她無法流血,不然此刻必然已滿身血汙。
疼痛在到達巔峰的時候,她忽然覺得身體有哪裡不一樣了,這只是一種奇異的直覺,然而她還沒有來得及深思,痛感倏忽間消逝。
棠的意識漸漸回轉,她眨了眨眼,原本模糊的視線開始清楚起來,她先是看到了索格的臉。
等等,索格?!
索格緊繃的神情猛然一鬆,向後一靠,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天啊,親愛的,你剛才嚇死我們了。”
她愣了一下,扭了扭脖子,聽到一聲清脆的“咯吱”,頓時僵在那裡。
後頸被一股溫柔的力道撫弄了兩下,棠小聲嘶了下,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抱著的是一個枕頭。
她把枕頭甩到一邊,支起身子撲到克洛德懷裡。
“嘖!你們就不能等我走了再抱嗎!”索格罵罵咧咧地起身,捂著自己的眼睛倒退到門口,摸摸索索找到門把手後拉開門跑了出去。
克洛德看了一眼他離去的背影,一言不發地抱緊懷中的女孩。
“我沒事了,”她細聲細氣地說,“我們出來了是嗎?”
他很輕地“嗯”了一聲,沉默著閉上了眼睛。那聲應答聽上去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