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德坐在鞦韆上,他閉著眼睛,頭向後仰著,安靜地沉思。
他聽到腳步聲和壓抑的啜泣聲便睜開眼看了過來,目光沉靜如水,說:“伊桑。”
伊桑看著他,忽然覺得眼中酸澀,兩行熱淚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
“舅父……舅父他……”他喃喃自語。
“殿下,”安妮轉過身來看他,眼中的哀慟令他本就脆弱不堪的心更加支離破碎,像是被碾成了粉末,每一粒都落在了花叢中,安妮說,“生死不過常事。”她說的話那般平淡,卻蘊含著那麼深邃的悲傷。
他踉踉蹌蹌走上前,扶著棺材的邊沿,入眼便是一張雙目緊閉的臉,他的神情安詳寧靜,不像是死去,而只是暫時睡去了。他猛地跪倒在地。
低啞的哭聲從他的臂膀間傳出,他伏在棺木上不住地抽搐著肩膀,任淚水滑落,而他卻不敢抬起頭看棺材中的人一眼。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他們沉默地接受著他的痛苦,也沒有上前來安慰,因為安慰在這時沒有任何用處。
許久之後,他感覺那種窒息般的難受緩解了一點,至少喘息間終於有了縫隙,他才哽咽道:“我沒想到會這麼……快,我知道舅父的身體狀況不好……可我沒想到——”
“伊桑,”他聽到克洛德的聲音在他頭頂響起,他的頭發被輕輕揉了兩下,“我只問你這一次,你是否要和我們一起走?”
他微微頷首,淚眼朦朧地望著棺木,半張臉掩在手臂下。
他應該離開嗎?他願意離開嗎?
丹尼爾已經不在了,他在這裡還有可依靠的人嗎?
就在他即將妥協的時候,他忽然抬起頭,看向了安妮。安妮靜靜地看著棺木中丹尼爾的臉,他在那雙眼眸中看到了濃烈的眷戀,那是一種長久壓抑著的卻在一朝洶湧爆發出的強烈情緒。
許多場景在腦海中閃現,蕭條的街道,人們哭泣的臉,被摧毀掉的城牆和屋子,士兵們的奮力搏殺。那些景象如走馬燈似的在他眼前閃過。
他悶悶地說:“不。”
怕克洛德沒聽清,他又說:“我不走,我要留下來。”
搭在他頭上的那隻手一頓,他以為會就此離開,但是並沒有,他甚至又被揉了兩下,力道比之前重,卻帶著無法忽視的溫柔。
一瞬間,他彷彿回到了童年。
“我知道了。”克洛德淡淡地說,他沒有一點疑惑和憤怒,而是異常平靜地接受了這個回答。
伊桑有些奇怪,難道他一句話也不問嗎?
克洛德看了他一眼,別開視線:“你有自己想做的事,這沒什麼不好的,我不會再逼迫你,你只需要答應我一件事。”
他愣了一下:“……什麼事?”
“在我回來的時候要見到活著的你。”
伊桑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他說:“好。”
克洛德向他伸出手。十年前,他被流放的時候,伊桑費了半天勁才泡上了高高的圍牆,他哭著喊著向遠處的他伸手,希望王兄不會離開自己。
可他最終還是沒有握住。時過境遷,卻是他先向自己伸出了手。
伊桑閉上眼,驀地感覺到了一種釋然。這麼多年他終於可以彌補這個遺憾了。
他握著他的手站了起來。他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留下,從前都是他依靠著別人,現在可以依靠之人不在了,他成為了別人的依靠。不管是安妮還是這座王都。
他會守在這裡,守著一座城和一具棺木,直到重見希望的那天。
黛西不太懂他們之間的事情,閑著沒事做便拉了拉佩拉的衣袖,附耳道:“你們要去哪裡嗎?”
佩拉悄聲說:“鹿歇維特冰原。”
黛西皺起眉:“那兒離這裡很遠,你們來得及嗎?”
佩拉苦笑了一下。
站在一邊的凱爾溫忽然說:“沒關系,我們可以利用法陣傳送。”
一直靜默著的棠詫異地看向他:“為什麼?”她不明白精靈族為何要參與其中,或者更加確切的說,是凱爾溫要站在他們這邊,這似乎和精靈女王一直秉承的觀念不太一致。
凱爾溫將那隻銀箭收入懷中,眼眸裡似乎有濃墨樣的烏雲流轉,他沉聲說:“她並不在乎少我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