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疑兵 韓福在一邊見她如此神色,斜著眼……
韓福在一邊見她如此神色, 斜著眼睨了陳曦樂一眼,上前低聲問道:“董醫女,我家大人怎麼了?”
董珏收回手, 狐疑的看了一眼陳曦樂, 再次伸手摸了一遍韓琦的脈象,才道:“曦, 大人原本只是輕微的頭痛,孰料久病不愈,頭痛愈加嚴重,本屬不該。她有些疑心是自己醫術不佳, 號錯了脈,才邀我前來為大人診治,可是依我所見, 陳醫女的脈案並無差錯,大人怎麼會久治不愈,甚至頭痛之症還有加重之相呢?”
韓琦聞言也皺起眉頭, 不滿道:“董醫女這是何意?”
董珏道:“按理說, 出現這種狀況,若非是斷脈有誤,便是施針或藥方出了錯。可是我的號脈結果,和陳醫女是一樣的, 藥方我看過, 並無不妥之處。至於施針,在百會穴施針,稍稍出錯韓大人早就命歸黃泉了,所以我實在想不明白, 為何會這樣?”
韓琦聞言,頗為氣惱道:“本官也想知道,為何會如此?”
董珏想了一想,才道:“會不會是藥有問題?大人可留著原先的藥渣?能否借我一觀究竟?”
韓琦點點頭,命人將昨日的藥渣取來,不一時,下人捧著一包藥渣回來,將東西放到董珏眼前。董珏伸手撥撥藥渣,仔細檢視後,向韓琦道:“藥沒問題,都是按照方子上來的。”她說完伸手輕拈了一塊切成片的黃芪含在口中,閉目輕品,過了一會睜開眼睛,皺眉道:“這藥是何人所煎?”
一下人道:“回醫女的話,是廚房的張大娘煎的。”
董珏向韓琦道:“大人,不知小女子能否一見這位張大娘?”
韓琦不知到底出了什麼事情,但見她神色間頗有不對之處,便道:“將人傳來。”下人倒退出門,一溜煙小跑著去傳人。
董珏又問陳曦樂道:“陳醫官,你可曾囑咐過煎藥之法?”
陳曦樂道:“取無根水,用小火三碗水煎做一碗,趁熱服用。這話韓大人也聽見了。”
韓琦點點頭,沒有說話。陳曦樂皺眉道:“怎麼?煎藥出了差錯嗎?”她說完不待董珏回答,上前一步,從藥渣中拿了一片山楂,含在口中,頓時皺眉道:“這藥不是用無根水煎的。”
韓琦聽見藥有問題,正要相詢,下人已帶著廚房的張大娘回到屋中。陳曦樂見了人,上前問道:“你是煎藥的張大娘?”她見對方喏喏低聲應了,又問道:“我問你,你為什麼不聽我的用無根水煎藥,卻去拿井水?你不知道這樣會吃出事情來嗎?”
她雖與韓琦有不共戴天之仇,但素來厭惡在藥上弄虛作假之人,是以這句話說得可謂急聲厲詞也不為過,張大娘不過廚房一粗使婆子,哪裡見過這種陣勢?當下嚇得膝下一軟,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道:“奴婢知錯,奴婢無意搗鬼,求大人饒了奴婢。”
韓琦一聽這人果然在藥中動了手腳,氣得怒火沖心,一把抄起手邊的茶盞向她砸去,怎奈他頭疼陣陣,手勁不穩,茶盞“砰”的一聲摔在張大娘的粗布裙邊。張大娘給他一砸嚇住,連話也說不出,只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董珏和陳曦樂相視一眼,道:“韓大人毋須動怒,且讓我來問問她。我問你,你為何不聽陳醫官的,擅自將煮藥的無根水改成井水?”
張大娘道:“回大人的話,這無根水廚房原本沒有,自從大人將煎藥的事情給了廚房,廚房才和茶房的人要了一些水來。誰知道前些天廚房進了耗子,我一心急將存水的罐子打破,茶房素來和我們廚房不對付,我不願去受他奚落,心想著這井水和無根水也沒有什麼不一樣,就……就……”
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下文來,然而在場三人何其精明,已經將她言外之意聽得清清楚楚,陳曦樂氣道:“無根水多半是用來做藥引,但長安春天和初夏時分多風塵,塵土被風吹進井內,就會有不潔之物,影響藥效。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囑咐你們用無根水煎藥,你可到好,為了區區一點面子,就幹這偷梁換柱的事情!”
韓琦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俗話說,自己的身子骨自己心中有數,他頭疼久久不愈,自以為全是陳曦樂王璇對過往之事胡攪蠻纏之故,今日陳曦樂假惺惺的要董珏替他診脈,他面上雖應,心中卻兀自冷笑,想看看她們究竟在玩什麼把戲,哪知竟真是自己府中出了紕漏,當真是大大的失了面子,當下氣得面色漲紅。
董珏雖不喜此人,但見他如此顏色,仍是勸道:“大人勿要動怒,仔細舊疾未愈,又七情鬱結,傷及髒腑。”
韓琦大喘了兩聲,強壓怒氣,笑道:“多謝關心。”又向左右吩咐,道:“將這婆子搭出去,跟夫人說,她老糊塗了,打發她回家頤養天年吧。”
左右聽了,不待張大娘反應過來,立刻將她抓起,堵了嘴拽了出去。董珏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只是道:“此事多半也是陳醫官不周全,未有及時陳明當中的厲害,我想去廚房走一趟,手把手教教府上下人如何煎藥,不知可方不方便?”
韓琦正欲找機會和陳曦話,自無不肯,吩咐下人帶著董珏前往廚房。董珏出去後,韓琦揮手叫下人退出去,陳曦樂開口阻止道:“大人,我狀告韓大人之事,全長安城沒有一個不知道的,如今為避嫌,大人如要秉退左右,請容曦樂一同告辭。”
韓琦道:“我正因此事有話要與陳醫女講,陳醫女怎好走開?”
陳曦樂看看廳中側放的繡榻,又掃了一眼左右廂房,不免悶聲道:“縱無什麼,此地乃是大人起居之處,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曦樂怕招惹非議。”
韓琦一撫掌道:“你看我這腦子,是不妥,不妥的很。陳姑娘,咱們書房說話,請。”陳曦樂聽了“書房”二字,方才頷首,轉身隨他出去,一路穿庭過院,到了書房。
韓琦的書房佈置得十分雅緻,貼著牆的是一排書架,上頭羅列著書籍和各色珍玩擺設,書架前有一方四腿花架,上頭擺放著的泥繪美人圓花盆中栽著綠蘿,那綠蘿生得極好,長長的藤蔓自盆中垂出,一直垂到寬大的書桌上。書桌前後各擺著八仙椅供人談話,正是時下讀書人的屋子。
陳曦樂進了門,在桌前坐下,下人上了茶,韓琦令下人出去外面守著,方向陳曦樂道:“陳醫女,令尊遠清公曾與我同朝為官,雖說彼時政見不同,但私下風光霽月,絕無齟齬之事。當年陳家一案,全因我心繫幼子,才誤冤忠良,這是我欠了陳家。唉,先前我就在打聽你的訊息,可是王璇將你的訊息,捂的死死的,我找不到人,只能枉自嗟嘆。如今天可憐見,得見故人之後,你但有什麼要求,只要我能做到,我必定竭盡全力,只盼你千萬不要誤信小人之言啊。”
陳曦樂笑道:“大人的意思是,王璇是小人了?”
韓琦嘆道:“唉,我絕無此意。但他們這些做訟師的,多數為求一口飯吃,鼓弄教唆人來打官司,這事自古有之。況王璇此女急於求成之心,早已昭然若揭。我是擔心,你無意間當了人家的進身之資,這又是何必呢。”
陳曦樂端起茶盞,輕輕呷了一口,道:“王璇的為人我心中有數,就不勞大人掛懷。公堂之上,孰是孰非,想必會有定論。”
韓琦道:“過往之事早已杳不可追,你又何必如此執著,與其平白搭進無數人力物力,到最後卻是一場空,何必以此為籌碼,替自己謀劃一二?”
陳曦樂道:“小女子眼見便是長安病坊的首醫官,大好前程自在眼前,就不勞韓大人費心了。”
韓琦皺起眉頭,急迫道:“這算什麼大好前程?你在病坊,就是做到首醫官,也不過是侍奉他人的活計,你難道日後也要像明月那樣,做個老處女嗎?她一個不知父母何人的孤女,能在病坊中有衣有食,自是覺得千好萬好,可你一介貴胄之後,怎能如此短視?女子在世,覓得一如意郎君,自此夫唱婦隨,安穩度日,日後女憑夫貴,誥命加身,膝下兒女成群,那才是有福之命。”
他原本不過是故作姿態,企圖勸說陳曦樂收手,然見陳曦樂對他所言竟頗不以為然,忍不住苦口婆心道:“你真是和病坊的那群泥……那群女人呆久了之後,都不知道什麼是為你好了。你自己想想,每日這樣辛苦奔波,侍候病人,究竟有什麼好?哪裡比得上在家又夫婿遮風擋雨的官太太?你這樣想,不過整日在病坊之中,見到的都是平頭百姓,忘了以前過的是什麼生活罷了。老夫為官多年,也認得幾個青年才俊,你和他們見見面,若有緣分,老夫願意……”
他話還未說完,只聽外面一聲驚慌失措的尖叫:“走水了,來人啊,書房外面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