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初遇 於是他們就這麼同居了……
那行人見她當頭砸下, 側身閃開,袖子一拂,將她拉住, 跟著往邊上一扯, 強迫她站穩腳步。小謝還未來得及道謝,渾身上下已被雨水浸的透透的。那店小二見他險些砸了人, “啊”了一聲, 灰溜溜的躲進了店裡。
小謝吸吸鼻子,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她向那路人做了個揖,道:“多謝閣下方才援手之情……咦?是你?”
那路人玄衣披發,正是小謝今日兩度與上的那人。他動動手腕, 指指小謝,雨幕陡然間散開,雖是滂沱依舊, 卻再難近小謝身側。小謝頓覺衣衫盡幹,身上一陣清爽,忙道謝道:“多謝這位前輩。”
那人抬頭看看在雨中已捲成一團客棧招牌, 問她道:“你被客棧趕出來了?”小謝氣惱道:“看起來好像是。”說罷頓了一下, 又道:“但是,我絕對不是因為欠房費才被趕出來的。”
那人微微好奇道:“那又是為何?”小謝嘟囔了一句,那人未聽清,向前靠了靠, 還不待他再說, 店小二捧了一碗姜湯,分開雨幕,出了店門,向那人道:“這位公子, 不好意思,沒撞著你吧?我們店客滿了,這姑娘非要住進來,我這才和她推搡起來,真是對不住了。”
那人搖搖手,沒有去接那姜湯,問小謝道:“你沒有地方住?”小謝瞪了一眼那店小二,道:“我原在他家訂了一間客房,突然之間就沒有了,如今卻是沒有地方住。”店小二還想辯解什麼,那人道:“我家尚有間客房空著,相逢即是有緣,如果放心,便到我家暫住吧。”
店小二聞言,面上微微訝然。小謝琢磨了一下,手縮在袖子裡偷偷傳了個信兒給楚玫,向那人謝道:“多謝前輩高義。”那人道:“隨我來。”說罷轉身便走,小謝跟上他,雨幕在兩人身邊聚散又合攏。
走過兩條街,那人倏的伸手抓住小謝,不等她掙紮,便半挾半持著她上了雲路,兩人在雲上走了不消幾步,複又下去,城外青山半山腰上,建了一座兩進的小院子,那人在院門前停住腳步,推門入內走了兩步,轉過身來,向小謝道:“進來呀。”
小謝略一躊躇,便舉步入內,問那人道:“小謝多謝前輩收留之情,只是尚未請教高姓大名?”
那人道:“我叫無天。”小謝眨眨眼,笑道:“吳前輩,你的名字真有趣,倒和那位無天佛祖聽起來像的很。”無天聽了,默默無言的看了她一眼,轉身繞過影壁牆,向裡走去,一邊走一邊道:“前頭是廳堂,後面左邊是我的屋子,你莫要隨便亂闖,東面是客房,我這裡沒有僕役,你自己收拾收拾罷。”
小謝“誒”了一聲,無天接著道:“南邊那間屋是書房,後頭園子裡景緻倒好,你若有心思可去看看。”小謝向後頭瞄了一眼,問道:“那那間屋子是什麼?”
無天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了一眼道:“那是廚房。”小謝問道:“不知我可不可以借用廚房?”無天道:“除了我的臥室,你隨意便是。”小謝笑道:“多謝前輩。”
此時天色已晚,小謝收拾了客房,與無天道了晚安,在房中看了一會卷宗,便洗洗睡去了。那日深夜,她方才知道,此間主人居然恰巧是謝蘭幽的舊識,因傷隱居在此多年。面對這番境遇,饒是她平素不信運氣二字,心中也不得不暗暗稱奇。
天際微白,帶著暖意的陽光照進屋中,無天有些迷糊的睜開眼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他這是睡著了?
無天站起身來,按按太陽穴。當年那大火燒起之時,他赴身上前,奈何火勢洶洶,不但未救回謝蘭幽的性命,反是給自己添了一身傷。
謝蘭幽的葬禮過後不久,他的傷勢也跟著難以壓制,只好到這天悅城的別院中閉關修養。這一下數百年的時光轉眼而逝,直到五年前冬天,他的身子才稍稍有些起色,能偶爾離開別院出去逛逛。
這一覺更是近年來為數不多的一個好覺,竟叫他覺得有些神清氣爽。
想來他堂堂黑暗之淵的主人,當年三界說一不二的佛祖,竟然落得這個地步,無天也不由苦笑。
忽的,一陣奇異的香味飄進了他的臥室,帶著融融的暖意和肉的味道。無天呆愣了片刻,才想到自己家中昨天晚上住進了一位客人。他理了理衣服,出了屋門。
這別院裡的種種自是不能與靈山相提並論,兩進的小院子裡只有小廳堂、一間主室、三間客室、一間書房和一間庫房,當然還有小廚房,就在兩個院子之間拐角的地方。
吱吱的油聲伴著肉湯的香味從廚房裡傳來。隔著門,無天看到小謝年輕的身影在廚房的灶臺邊忙碌著,她手裡拿揉著一團雪白的面,反複的摔打、拉長,迎著風抖開的瞬間,那面團化成千絲萬縷細若遊絲的白色長線。
小謝把那團線丟在笊籬中,放入鍋子翻滾的沸水呆了了大約一眨眼的功夫,變快速將那面團撈了出來,放入碗中。
接著她從另一個鍋子中要出一勺濃鬱的褐色肉湯,澆在碗中,才將那碗端起放在一紅木託盤上,端著滿滿當當的託盤,轉身就看到無天站在離廚房門不足五步的地方看著她。小謝的手向上端了端託盤,笑道:“前輩,你這便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了。”
無天上前接過她手上的託盤,道:“難怪你昨天還特意問我你是不是能借用廚房,你多大了?是哪個不修師德的家夥教的,怎麼都化成人形了,還沒修成辟穀之術嗎?”
小謝聽他提及師門,臉色稍稍一黯,繼而笑道:“我是個不肖的弟子,早就破門出教了。這不關他老人家的事兒,您就別把他老人家牽扯上了。”
無天不知她還有這段過去,想想她一介妖精,偏偏入了仙黨,心中多多少少有了猜測,正要安慰她,卻聽她說:“再說了,一日三餐,是我的習慣。我早先修成辟穀之術的時候,也是這般。老辟穀多沒意思,這世上的酸甜苦辣鹹五味都不嘗嘗,難道長舌頭就是用來說話的?真若如此,當真是委屈了它。”
無天給她不輕不重的噎了一下,也不氣惱,心中思量道:“這孩子到真有幾分像蘭幽,便是這般歪理,也是一套一套的。”
兩人在小花廳裡坐下,小謝將那碗龍須細面端到自己跟前,把一碗撒著細碎蔥花的粳米粥和一盤肉卷遞給無天,道:“您也嘗嘗?”她顧忌無天手上有傷,特特在每個肉捲上都插了一枝簽子,好叫他拿著方便。
無天撩了一眼,只見桌上另外兩個配粥小菜裡也都插著小簽子,不由莞爾一笑。
他見小謝這般殷切,便拿起一個肉卷,輕輕的咬了一口。那肉卷白麵柔軟,帶著糧食特有的甜味,肉糜剁得碎碎的,帶著肉湯被裹在一層層面中,一口咬下,濃鬱的湯汁湧出,在口中散開,果是十分美味。
無天不由笑道:“憑你這手藝,日後便是被踢出訟師行當,也可去開個早點鋪子,定也能日進鬥金。”
小謝道:“誰要去開個早點鋪子?起早貪黑忙忙碌碌不說,風雨裡來日頭裡去也不提,單是每日迎來送往,小心賠笑,就我這暴脾氣,可做不了這個。”
無天微微一笑,只低頭喝粥,並不與她糾纏這個話題。一碗粥見底,無天笑道:“昨日你給我的書我也看了一些,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小謝道:“前輩什麼事情不明白,直言就是。”
無天道:“我不信這世上的事情當真壞到書裡頭講的那個地步,謝蘭幽昔年為三界眾生計,非但立下各色法條,更選拔了一批賢官能吏,勿使舊仙界輕民重官、官官相護之事重現。可你那書裡連‘率獸食人’這樣的話都講出來了,這個鏡中先生,委實有些危言聳聽。”
小謝微微一笑,似是不以為然。無天怫然不悅,問道:“這是何意?我雖在這別院中養傷,但也並非不問外事。若說他們都在糊弄我,那我自己在街上看到的,總不會有錯吧?”
小謝道:“前輩,耳之所聞,目之所睹,皆是一片現世安穩,歲月靜好。可前輩一個人只有一雙眼睛,一對耳朵,怎麼能看到天下間所有的一切呢?要知道,越是惡性累累之處,越容易為人所忽略啊。昔年三界縫隙,多少冤屈藏在其中?可三界中知道那裡的人,除了當初的加害者,又有幾人?”
無天沉默了一下,道:“莫非近些年來,靈山和天庭有什麼重大的人事變動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