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道:“商人逐利,既是天性,小謝便不與館主論對錯,只論利弊。國府要商家給客人票子,實為商家繳稅的證明。若有一商家偷稅漏稅,依律,國府可按倍數追回應繳之稅。且若當真有此事,國府必會查賬。在此期間,商家應對尚且不及,有哪裡來的時間開門迎客?這就又是另一筆損失了。”
那男子道:“姑娘所言不差,但天下如此做的商家比比皆是,國府難道能一家一家的查不成嗎?姑娘這是外行看內行,不當的。”
小謝道:“這話不假,但若當真有這麼一天,查到你丹陽館的頭上,你丹陽館莫非能說:‘因國府只查我家,不查他家,故國府之做法不合理麼?’”
那男子聽了,稍稍一愣,錯是大家一起犯的,何以只罰我不罰他?這樣的心思大約是人人都有的,但若擺到臺面上來說,卻是拿不出手了。
小謝接著說道:“老先生自然是不能這般說的,國府查你即佔理,你也只好自己認了。到最後,賠的比賺的多,豈不是偷雞不成蝕把米麼?”
無天在一邊聽著,深覺小謝言之有理,正輕輕地點著頭,忽而想起一事,問道:“倘若國府有一道律令,十分不合理。大家若是遵從律令,便活得十分憋屈,於是大家都無視此令,偏生國府令上雖嚴詞厲語,實際上卻並不管大家遵不遵從,那又當如何解?”
小謝不假思索道:“大錯特錯!國府若有惡法,執行的力度卻不夠,眾人並不應當帶著法不責眾的心理無視之。其原因有二,一者,國府不管,不代表不能管。既有律令作為依據,真管到你頭上來的時候,誰都知道法是惡法,可你違法也是事實。倘若叫那又壞又蠢的見了,少不得還要踩上你一腳‘本來就違法哪來的臉喊冤’呢。所以無視律令,抱著法不責眾的心理無視之,就是授人以柄。”
無天細細琢磨了一下,問道:“二者呢?”
小謝道:“二者便是,惡法既然為禍,便應當反對,而不是無視。若人人覺得事不關己,反正沒禍害到自己頭上,便無視之。那等禍害到你頭上的時候,也就沒人能救你了。所以法不責眾這個詞,最討厭的就是,他根本是在鼓勵大家違反惡法而不是呼籲將其取締,結果就是授人以柄,除了叫躲在惡法背後的得益之人偷笑之外毫無用處。”
那丹陽館的老闆道:“姑娘高義,只是小店小本經營,實在不願圖招是非。”他將夥計丟在小謝面前的票子拿起來,用手將票子上撕出的褶皺撫平,雙手遞到小謝跟前,道:“今日夥計多有得罪,還請海涵。”
小謝嘆了口氣,拿了票子道:“既是如此,我們就告辭了。”說罷與無天一道離去。
兩人並肩走在街上,無天忽道:“你那番話,是有意說與他聽。”
小謝隨口道:“或是有意,或是無心,總之我是好意。”
無天見她不願多談,也不勉強,便移開話題問道:“韋涅一案,你為何如此上心?我看你並不喜歡他。”
小謝道:“我是訟師,接了案子,就要好好幹啊。再說了,如果韋涅一案真的敗了,有了這個先例,國府就可以以言治罪,把任何他們不想聽到的話打成犯罪,到了那個時候,三界之間恐怕就沒有什麼真實可言了。”
她停下腳步,看著無天道:“所以其實我也不是隻為了韋涅一個人,而是為了更多想要說話、想要自由的說話的人,只要一想到這一點,就算我明知道大家都多多少少避諱這個案子,也還是把它接下來了。”
無天道:“既然如此,你不如再去和韋涅談談。”小謝咦了一聲,無天道:“我知道你只是順便把我帶進去的。”
小謝聞言笑了,說道:“我會的,明天吧。”無天皺眉道:“你不打算現在就去嗎?時間緊迫。”
小謝道:“我知道,可是按照規定,一天只能探視一次,一次的時間不能超過一個半時辰,所以我覺得明天養足精神去比較好。”
無天聽了,不由生出幾分歉然之情。小謝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說道:“今日之事說到底是我處事不周,太急於求成,忘了他這個人有時會越過界。看來心急果然吃不了熱豆腐,你不生我的氣吧?”
無天搖搖頭道:“沒有。”
小謝正要謝他寬宏大度,眼角卻瞥見一熟悉的身影,頓時裂開了嘴,一邊抬起手來搖動著,一邊大聲笑道:“小玫,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