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蠍面色也微微沉了下去,道:“這就是我寫的,墨是我自己做妖精時得的,昨天半夜三更的,公墨用盡了,偏生今天早上就要給佛祖看,我想起還有這個,才翻箱倒櫃找出來用的。這墨怎麼了?”
陳曦樂恍然,向她賠了個禮,解釋道:“這墨是西涼所制,裡頭加了些香料藥物,好使墨氣帶著隱隱的香味,其中便有曬幹的冰心草。你壓制傷勢的藥材裡頭,有一味蕙草。蕙草最怕陰氣,冰心草卻屬陰寒之物,草的香氣進了體內,會和蕙草相沖,擾亂體內的經脈,所以你的傷勢才會反複。索性藥劑裡蕙草劑量不大,否則你現在只怕……”
她說到此處,停住了話頭不再繼續。若是尋常人,必定以為她是礙於忌諱,才將後頭隱去,但小謝分明看見她頓住之時,面上閃過一絲異色,像是猛然間聽到了什麼駭人的秘辛一般猙獰可怖。但這絲異色在她芙蓉一般的面上稍縱即逝,彷彿從未出現,若非小謝對自己的目力極為自信,此刻她便要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
陳曦樂清清嗓子,用與方才一致無二的聲調說道:“總之你傷好之前,不可再用這個墨。”
巨蠍見事情明朗,忙向她道謝,又為自己方才不耐的語氣連聲道歉,陳曦樂匆匆受了,告辭離去。
她離開靈霄殿,一路向西回了靈山。到了山腳下的接引寺前的林子裡,繞了好大一段路踅到後門去。
她自後門溜入寺內,摸到一間禪房中,在禪房的床上盤著腿打起坐來。小謝跟著她在禪房中待到日頭西落,月上中天。
一片寂靜中,只聽“吱呀”一聲,禪房的門被人推開。小謝回身去看,進來的是一個三十上下、身著淺綠色衣服的女子。
那女子進了屋,腳步微頓,停了片刻,又向裡走去。她走了兩步,見到盤坐在床上的陳曦樂,面色頓時一鬆,笑著問道:“你怎麼來了?”
陳曦樂聽了,放下雙腿,坐到床沿上,拍拍褥子道:“你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說。”
那女子見她面上帶著嚴峻之色,點了點頭,坐到她身邊去,道:“你先說吧,我也正有事要跟你講。”
陳曦樂道:“你記不記得軍師曾經說過,西王母為了修補華山地脈耗盡了功體,若不是東華帝君及時找到她殘存的一點元神,再用蕙草給她重塑身型,西王母就煙消雲散了。”
那女子側頭想了想,道:“確有此事。”
陳曦樂道:“那年軍師的葬禮過後,西王母娘娘突然舊傷爆發,以致魂魄險限與身子分離。我替她診治,看得出來是陰氣入體之象。那時她們從鬼界回來不久,若說在鬼界受了陰寒,生出這不妥來,也屬尋常。只是……東華帝君因此事將西王母娘娘帶回昆侖養傷,半途中卻失去了蹤跡,我總覺得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
那女子聽了,點了點頭,卻沒說話。陳曦樂察覺到她在凝神沉思,也不打擾,只瞧著她耐心等待。那女子沉吟了片刻,才道:“你接著說下去。”
陳曦樂將今日巨蠍前來的事情一一告知,末了道:“這事倒是提醒了我,似巨蠍大人這般用蕙草入藥,若是誤用冰心草,不過是傷勢加重。但西王母娘娘身體是蕙草所作,只怕反應會更快,也更為劇烈。”
那女子眉頭一凝,當下明瞭道:“你是說,此事是有心人所為?”
陳曦樂幹脆利落道:“阿璇,你我之間,不說套話。我老實講,是。”小謝早就猜到此女當是她訟師一行的祖師婆婆王璇,聽到這裡,又不禁瞧了她一眼,見她生的神清骨秀,一雙眸子極為有神。
王璇聽了陳曦樂所言,當下道:“既然如此,我也跟你說一件事。大鵬雖死,但他背後之人卻一直沒有出現,我多方探查,終於找到了一點線索。此人生前,曾與一人通訊多時。你方才所言,讓我更加確信此人便是幕後之人。”
陳曦樂恍然道:“元始天尊。”
她二人所談之事樁樁件件俱是動心駭目的秘辛,任何一句流露出去,都能在這世上掀起一番驚天巨浪。小謝原在一邊凝神細聽,暗暗思索幕後的黑手究竟是何人。她乍聞此言,不啻於耳畔響起一聲驚雷,心中又是莫名驚駭,又是義憤恐慌,數種情緒糾纏在一起,直叫她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她在一片熟悉又嘈雜的叫罵聲中回過神來,見到無天出現在眼前。
他們兩人都半跪在地上,無天一手緊握她的手,另一隻抵在她的肩膀上,滿心滿眼都是擔憂。見她終於安靜了了下來,無天問道:“你還好嗎?”
小謝推開他,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向前走了兩步,陳曦樂和王璇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這段記憶被凍住了。
看著眼前的一切,小謝痛苦的捂住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