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十年,二月初八日。
身長玉立的新郎官李持安出現在紀家迎親,場中賓客一驚,面面相覷。
只因新郎官面戴半塊面具遮面,不見真面目。
新郎官李持安另一半臉沒有表情變化,朝著正堂上紀家主父與主母躬身作揖。
“岳父岳母,小婿臉有損傷,這才以面具遮面,萬望恕罪。”
紀知遠眸中閃過幾分不自然,因女婿是探事司主司,是刀尖上舔血的職位,受傷也正常,但迎親日帶傷來,確實不吉利。
紀知遠只頷首表示知道了。
未久,良辰已到,喜婆牽引著盛服的新嫁娘出來。
只見新嫁娘紀晏書一身青綠羅繡花紋大袖衣,袖口露出的皓腕戴著一對翠玉福祿壽喜鐲。
頭戴一頂金牡丹花冠,鬢邊點綴幾隻豔麗的通草絨花和華勝,花冠左右各插一對仿翠毛真珠金流蘇玉釵和鸞鳥紋簪首垂紅小珠金步搖。
國朝禁鋪翠以惠養萬物。
太祖皇帝曾說,翠羽價高,小民逐利,輾轉販易,傷生浸廣,人當念惜福,不可開造惡業之端,所以歷代官家三令五申,禁止仕庶以翠羽作為婦人服飾的裝飾。
頭上的珠冠和頸脖掛著的琥珀瓔珞十分沉重,紀晏書手中拿著一柄繡著幾枝桃花的圓絹扇遮面。
透過絹扇的小孔,她見她的新郎官一身圓領紅羅官服,腰環革帶,頭戴一頂玄色絹布方頂直腳幞頭,幞頭上戴一朵羅絹製成的重瓣海棠花。
國朝官員成婚可著官服,她的新郎官是正六品探事司主司,依例成婚可穿官服,戴花則是城中流行的習俗。
新郎官倒是生的牛高馬大,一身盛服顯得他氣宇軒昂,讓人覺得他高不可攀,可戴著那半塊面具是何用意?
是嫌棄她不樂意娶?
還是覺得她貌若無鹽配不上他?
在暖陽和風的日子裡,喜樂聲和著賓客的說笑聲,宅中紅羅布滿各處,十分熱鬧。
紀知遠瞟了眼院中的天色,見時辰差不多了,便言笑晏晏地起身。
目光落在女兒身上一眼後,便轉到戴著面具的女婿李持安身上。
語重心長道,“吾之次女晏書,吾愛如掌珠,其性賢淑,友于兄弟,孝於父母,今日出閣,望婿兒顧之愛之護之。”
李持安彎腰作揖,“小婿謹奉命以從。”
絹扇遮面的紀晏書薄唇微微一笑,新郎官聲音很好聽,很有特色。
紀知遠轉身看向一身嫁衣的女兒,說出的話十分官方。
“晏兒,你今日出閣了,往之婆家,要以順為正,無忘肅恭!”
紀晏書收斂唇邊的笑意,持扇遮面朝父親蹲身行萬福,“女兒謹諾。”
紀知遠見身側的續絃大娘子餘氏愣愣地不做聲,忙出聲提醒。
餘大娘子忙回過神來,對於嫁女兒她沒經驗,畢竟這個二女兒只比她小六七歲。
餘大娘子暗中清了清嗓子,將昨夜背好的詞慢聲地道來,“汝出門……出閣,要必恭必戒,無違舅姑之命!”
話音剛落,餘大娘子就收到紀知遠投來的眼神。
這個眼神好像是要她說多些一點,還不能同出嫁的女兒說的那麼官方,顯得紀家宅眷沒有什麼感情。
她忙補充:“若受委屈,不可隱忍,人欺你,無需顧慮,必要反之、抗之。”
紀知遠眸色微怒,臉上卻掛著不自然的笑。
餘大娘子瞥見丈夫的慍怒,轉眼就將頭別過去,一副“老孃就這麼說了,你想咋樣”的氣勢。
紀晏書含笑,卻沒笑出聲,道了聲:“女兒遵命。”
喜樂響起,喜婆給了條紅綢新郎官,由新郎官牽著新娘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