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媳婦說的洞房假新郎一事得要解決。
賓客投來的眼光,讓她尷尬、丟臉無比,此刻真想掘地三尺把自己埋起來。
活了將近五十年,當娘二十六年,從來沒有今天這麼丟臉過。
見孟夫人臉上的、眼睛裡的滿是尷尬、無措、氣憤的表情,紀晏書有那麼一刻覺得,五顏六色的情緒特別好看。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是李家欺負她在先,那就怪不得她不留情面了。
她當即屈膝跪下,從容舉手至額,俯身磕頭,道:“阿姑,二郎既不願娶新婦作婦,拜堂後又舍新婦離去。新婦不敢再留下來惹二郎怨怒,願就此歸家自省,望阿姑答允。”
賓客微驚,新婦這是要和離。
言罷,她又向李持安的外大父孟國公磕了個頭。
“孟公爺,晏書能得您看重,做您半日的孫媳婦,是晏書之幸,今日與您拜別,願您與英國公、洪老太爺有如春日載陽,萬壽無疆。”
話音才落,她不等孟之織和孟國公回答,就徑直起身,嫁裙一旋,轉身離去。
阿蕊拉著從頭到尾手足無措的喜婆,餘媽媽並陪嫁而來的家丁跟上。
阿蕊忍不住偷笑,小娘子這招狠,以祝福反諷,將洪、孟、李三家的最重要的長輩點了個遍,暗諷他們上樑不正下樑歪,才會有李持安這種無恥之徒做後代。
長者不安,後輩也別想有舒坦可過,接下來洪、孟、李三家有一陣熱鬧好瞧了。
賓客議論不斷,孽障不見蹤影,孟之織將無措的目光投向穩如泰山的老爹孟國公,“阿爹。”
孟老國公別過頭去,當做聽不到,端起酒壺就倒酒,“沈大人,楊大人家的名釀椒花雨和金盤露,老夫費了好大勁才弄來這幾壺,你嚐嚐味這是哪種酒?”
沈大人自然知道孟老國公裝聾作啞,亦配合他,“酒味芳烈,這是椒花雨。”
孟之織:“爹,您要不要裝得那麼明顯……”
沈大人忍不住低聲提醒,“孟公爺,那畢竟是您女兒和孫子……”
“啊,老夫孤家寡人啊,沈大人年紀輕輕的,怎麼腦子也不好使。”
孟之織:“……”
孟之織要出言安撫受驚嚇的賓客時,大兒子正好趕過來。
紀晏書等人出了英國公府,走到不遠處時,見那街道尾處停著一輛牛車。
侯在牛車旁的是個三十多歲的壯年男子,見到紀晏書過來時,忙迎了上去,朝她拱手,“東家。”
這是她香料鋪的制香師傅。
阿蓮褰簾請小娘子入車中,迎親日的前兩夜,小娘子和她與檀師傅說過,讓檀師傅找輛車在此處候著,若小娘子沒出來則無事,若出來則必受委屈。
牛車緩緩駛離,牛脖子掛著的鈴鐺叮噹作響。
餘媽媽不解地問,“小娘子,為何不抓那假新郎去求證?這般堂而皇之說出來,對小娘子也,也不好。”
紀晏書取下頭上的玉釵和步搖,“餘媽媽,那少年姓洪,是鍛造司前兩任司主洪老太爺的孫子。”
“孟、李、洪三家互為姻親,同氣連枝,又都居要職,我若不這麼做,那受屈的就只有咱們紀家。”
“公侯重名聲,我若拿著洪衙內去求證,英國公府、孟國公府和洪家只會說是小孩子家鬧洞房罷了。”
“到時候遭人口誅筆伐的是紀家,是紀家女小氣,無容人雅量,竟與未及冠的小孩置氣。”
餘媽媽略作思考,眉目間生出擔憂,“可小娘子這樣做,終究會影響自身,您應該忍一忍的。”
紀晏書恨恨道:“餘媽媽,李持安不想娶我是真,羞辱我也是真,甚至心狠想毀了我。我若忍了,面子上是好看了,可我以後呢,在那殺人的魔窟裡吃苦受累一輩子?”
紀晏書眼睛看向餘媽媽,眸色在半黑的夜色中看得並不真切,“如若今日是大娘子的親生女兒延姐兒受這般委屈,您會勸她忍氣吞聲嗎?”
明日後,這件事就會人盡皆知。她只有將受屈辱的事堂而皇之地說出來,讓輿論站在她一邊,不然她的委屈就白受了。
餘媽媽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