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福鏡·天倫斷
李觀瀾推開"福"鏡時,漫天大雪忽化春陽。
眼前是抄家前的李府正廳,八仙桌上擺著母親最拿手的四喜丸子,父親李靖忠正在擦拭祖傳的鎏金鎖子甲。十六歲的兄長李觀海舉著木劍從迴廊跑來:"瀾弟,看我這招''金雁橫空''使得可像父親當年?"
鏡中時光定格在永徽三年的臘月廿三。那日本該是祭灶日,母親特意用西域胡椒燉了羊肉暖鍋。銅鍋裡騰起的熱氣中,父親解下腰間虎符放在李觀瀾掌心:"明日為父就向聖上請旨,許你入羽林衛......"
"聖旨到——"
尖利的宦官嗓音刺破幻境。李觀瀾渾身劇顫,看著境中景象急轉:三百禁軍踹開朱門,母親護著他被推搡到院中,父親的鎖子甲被血汙浸透。堂兄突然奪過劊子手的刀,嘶吼著"李家兒郎寧可戰死!"卻被十二支弩箭釘在照壁上。
"瀾兒快走!"鏡中母親突然轉頭望來,竟穿透時空與現實的李觀瀾對視。她髮髻散亂,卻將染血的護身符塞進虛空:"娘給你繡的新衣...在樟木箱第三層......"
李觀瀾踉蹌跪地,懷中憑空多出件月白中衣。衣襟內裡繡著"平安"二字,針腳凌亂處還沾著母親指尖血——正是抄家那夜,她摸黑在囚車裡繡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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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祿鏡·青雲夢
"祿"鏡映出的朱雀大街張燈結綵。李觀瀾紅袍玉帶跨馬遊街,身後"鎮北侯府"金匾高懸。父親著麒麟服立於階前,手中聖旨卷軸赫然寫著"平反昭雪"。
鏡中李府比當年更顯赫。西廂書房裡,母親正教孫輩臨帖,兄長在演武場操練親兵。管家捧著邊疆捷報疾走:"侯爺!突厥可汗獻降書了!"
深夜書房,李觀瀾與父親對弈。鎏金炭盆烘著御賜龍涎香,父親落子時輕笑:"如今你官居一品,可還記得十歲那年,為父教你的為官之道?"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李觀瀾脫口而出,卻見棋盤上的黑子突然化作骷髏頭。窗外繁華長安瞬間腐朽,街邊餓殍向他伸出白骨手:"侯爺...賞口飯吧......"
他驚覺這潑天富貴下,自己為穩固權勢默許州府加稅三成。腰間虎符突然燙如烙鐵,燙破錦袍露出內裡的囚衣——竟是抄家時那件血衣!
三、壽鏡·長生劫
"壽"鏡裡李觀瀾白髮如雪,卻精神矍鑠。三百餘口李氏族人齊聚祠堂,曾孫輩正在給百歲老太君賀壽。母親吃著玄孫喂的壽麵,桌上擺著父親最愛的梨花釀。
後院老梅樹下,兄長捧著兵書打盹,木劍仍掛在腰間。七歲小童跑來搖晃他:"太祖爺爺,教我練劍!"那稚童容貌竟與幼年李觀瀾一模一樣。
祠堂突然鐘鳴九響。李觀瀾被兒孫攙至主位,族譜已續寫至"六世同堂"。壽宴最熱鬧時,他瞥見銅鏡映出個蓬頭垢面的身影——是困在雲山第三層的真實自己!
"老祖宗,切壽桃啦。"
玄孫捧來崑崙玉刀。李觀瀾握刀的手忽然顫抖,玉刀竟與當年劊子手的鬼頭刀重合。壽桃裂開的瞬間,餡料裡爬滿蛆蟲,席間族人皆化作白骨。
祠堂匾額"忠孝傳家"滲出黑血,父親的聲音從牌位傳出:"瀾兒,這偷來的百年陽壽...甜嗎?"
破鏡
李觀瀾嘶吼著砸碎三面銅鏡。
福鏡碎片裡母親的血衣燃燒,祿鏡殘片中虎符熔成鐵水,壽鏡粉末裡族譜寸寸成灰。他滿手是血地癱坐在地,懷中卻多了三樣東西:
-半塊繡著"平安"的衣角
-熔燬的虎符殘片
-族譜燒剩的"李"字焦頁
第四層石門在煙塵中開啟,門縫飄來張燙金的字箋:
"不貪福祿壽,方見生死門。"
而在他看不見的鏡靈深淵裡,三百個沉溺幻境的"李觀瀾"正悽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