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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

仲夏的月色格外明亮,黑夜的繁星數不勝數,彷彿下一秒一顆一顆的繁星就要砸下一個又一個美夢。

小女孩專注又認真地刻下了最後一筆,她念出了木頭上的一行字:李、大、爺、的、雜、貨、店。

老人驕傲得喜笑顏開,連連拍手:“不錯不錯,這次沒念錯,我們小雲兒就是聰明!”

“肯定的。”小女孩得意道。

爺孫兩人在仲夏的星空下有說有笑,一直到月光漸漸下沉,世界的聲響漸平漸息。

直到月光再照不亮一旁的影子。

李墨雲輕輕敲著腿的手指停了下來,像是還在認真思考什麼,過了好久,她才緩緩道:“不是我刻的,但也算是我刻的。”

隔著窗戶玻璃,李墨雲的身影模糊得令人看不真切,那種縹緲不定仿若下一秒就要消失的感覺又湧了上來。

潭影沒來由就想伸出手抓住她,可是一伸手才發現,真的、真的好遙遠。

遙遠到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那是李老師和李大爺一刻的嗎?”潭影再次想起了那木招牌上的字。

“嗯,差不多吧。不過我是比較菜的那一個。”李墨雲的聲音輕淡到了極點,令人分辨不出她的任何情緒。

潭影聽著李墨雲的聲音像是著了魔,不由自主輕聲踏開腳步,逐步走近。

“這個李大爺應該是李老師的重要之人吧。”不知為何,潭影心地生出了一股羨慕之情。

“重要之人嗎……確實如此呢。”李墨雲閉著眼慢慢地回想,在秋日的涼風下,彷彿每個字都被拖長了,“刻下這個木板的人是我的爺爺。雖然有很多歌頌土地的文章,但事實是光靠做農民種地養活不了一家人,給不了家人更好的生活。在那個時候,農村的家庭父母基本上都會出去打工,小孩都留給家裡的老人帶,於是,我的爺爺讓我初次認識了風溪這個地方。”

“他是個遠近聞名的老好人,誰家有什麼事只要一叫他,他總是二話不說地幫忙,他的人緣和口碑真的很好,好到我都覺得不真實。

他又是村裡為數不多的識字的人,上過小學,什麼事他總是有他的看法,他覺得他應該幫助鄉裡鄉親,他以助人為樂。

他說這裡的道路不好,上街趕集不便利,想要開間雜貨店方便村民,也不需要投入大錢,貨架子可以自己做,就賣些村民常需物品。這個木招牌就是他那個時候刻的,其中有一部分是我頑皮的時候叫他教我刻的,所以其中的一些才那麼醜。”

言及此李墨雲笑了笑,她又補充了一句:“他真的,是個好人。”

潭影:“後來呢?”

“後來?”

只可惜好人不長命,禍害總是遺千年。

李墨雲沉默片刻後緩緩睜眼,她在風中擼了一把頭發,“後來他病了,無藥可治,離開了。”

潭影:“那你……之後都一個人生活嗎?”

李墨雲回頭對潭影無所謂地笑了一下:“我那個時候還小,不過8歲,哪有能力一個人生活,我父母自然是不可能回來,他們必須要在外打工才能夠供一家人生活以及我上學,所以他們就拜託隔壁王婆婆照顧一下我了,每個月給生活費,能讓我吃飽飯就行,反正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在農村的孩子中我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

對啊,李墨雲很幸運。

在這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風溪村,父母雙全的有幾個?識字的有幾個?與李墨雲同輩的孩子中上到高中的人又有幾個?

迄今為止考上大學的人,只有李墨雲一個。

不僅如此,她還有一個對她好的爺爺,她有辛苦勞動送她上大學的父母,之後還有照顧她的王婆婆,不管從哪個方面看她都是幸運的。

即便他們都不能陪伴她很久,可他們也都切切實實地在李墨雲的生命中存在過。

也正因為有他們的存在,李墨雲才能有時間去思考一些別的孩子沒時間思考的東西,李墨雲才能走向不同於風溪每一個人的道路。

李墨雲眼眸中最初的最深的底色由他們所暈染。

潭影已走到了窗邊,就這樣靜靜地聽著,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雖然李墨雲還是笑得那麼雲淡風輕,可不知為何,潭影就是感受到了一股如絕望之巔的風那般的孤寂。

幾乎是不經思考,來自身體的反應般,潭影沒來由地脫口而出:“那李老師,不曾感到孤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