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雲扶額嘆息:“你是真的對自己沒有一點的清晰認知啊。”
潭影又問:“那怎樣才算是清晰的認知呢?”
“鬼知道,問你自己。”李墨雲現在特別想一錘子錘死他。
潭影一臉笑意:“好的,謹遵李老師教誨。”
不要臉皮上天了是吧?李墨雲看著他,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人嗎?
潭影突然眼睛一亮,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又開心的事,伸手指向一旁,激動道:“看,紅梅開了!真是意外之喜,就好像這場雪是特意為了這場被期許已久的綻放而降落。”
紛飛不止的白雪抹去了風溪大地的蕭條之色,一眼望去,除開無邊無際的白,還是無邊無際的白,天空是白色的,大地也是白色的,世界仿若混入了純白潔淨的魔法。
像是創世之初,又像是世界盡頭,令身處其中的人們久久不能平息那震動的心髒。
而那株紅梅,半掩未掩地佇立於雪白大地之上,在風雪之中仍不動如山。
那是如同血紅心髒般的熱烈燃燒,是世界上最震懾人心的孤獨與毅然,需要最凜冽的風雪來滋養,最無情的冰霜做土壤,最孤寂的時空生魂靈。
潭影本就一身雪白,當他雪白略微泛紅的鼻尖靠近一朵盡情綻放的紅梅時,他鼻尖上的那一抹紅彷彿是由這血紅花朵所暈染,而他則完完全全融入這純白天地。
“雪花和紅梅真是天作之合。”潭影笑著說。
李墨雲曾走過諸多地方,看過的美景數不勝數,大多都免疫了,更何況只要稍微思考下,就能夠知曉天下萬般變化所呈現出來的景色也不過如此。
天下景色,大同小異,山川湖海,日與星辰,不過爾爾。
其實景色看得多了,就會發現各處的風景其實並無差別,只是看的人不同,體會不同,經歷不同,心境不同,也就看出了千差萬別。
那些仍舊不停追逐風景的人,或許也只是為了某一瞬間生命和心靈的升華,為了那一瞬間,為了那能感到自己真正活著的一瞬間,無數人能夠克服道路艱險,登上他們心中美好之至的時空之巔。
體會生命的美好、孤寂、寧靜與渺小。
可對於李墨雲而言,對於看過世間萬般變化的她而言,外在的景色早已變得不重要,她沉溺於思考,她也不再需要透過震懾人心的風景來感受自己的生命,這世間能夠觸動她的景色少之又少,這世間能夠引起她注意的人更是絕無僅有。
下雪,不過一個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天象而已,想要看雪,隨時可以出發,沒什麼稀奇的,沒什麼可開心的。
可是他為什麼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可以預見其短暫性的、與天下雪景並無本質區別的飛雪而如此地開心呢?
被美景所深深掩埋的令他如此快樂的核心到底又是什麼呢?
李墨雲注視著眼前這一幕,良久之後,也笑了,就像是無邊思緒瞬間散開,她邁出步伐走進風溪的第一場雪,緩緩閉上雙眼,張開雙臂,使自己全然置身於這無限大又無限小的天地之間。
她無比的平靜,如從前一般,但又不同。
於立於這極寒之地,她是如此的渺小,她也盡情地感受到了自身的渺小,可是,她似乎也頭一次感受到了來自遙遠天際的宇宙之心的跳動,純粹又寧靜,渺小而熱烈,若有似無如夢如幻。
仿如生命。
她很難形容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很渺小,很無力,很悲傷,很絕望,彷彿自己從始至終就不存在,可又很平靜,很舒服,很美麗,微弱又劇烈,冰冷又熾灼,比世上任何的流星與煙火都要盛大而璀璨,比世上所有的信仰與血液都要沸騰而震動人心,比世上任何的星辰碰撞與爆發都要兇猛、不顧一切以及向死而生。
就宛如是真正的……宇宙之心,所引發的來自靈魂的不死不息的震動。
彷彿她迷失了自己,又彷彿她找到了真正的自己,不是這具名為“李墨雲”的軀體,更不是由無數生物電的連結所滋生出來的“自由意識”,而是脫離一切維度的真正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