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還是一樣，他什麼也沒看到，什麼也沒發現，什麼也沒出現。

時間如同懸崖邊的水滴，一滴一滴，白天黑夜，星辰鬥轉，永遠也滴不到盡頭，永遠也滴不出一絲漣漪。

又不知過了多久，笨拙無比的他終於想出了一個方法，他決定要藉著自然的力量把自己的複製品送到更遠更寬闊的地方，這樣他就擁有了無數的眼睛與思想，替他看到，替他發現，替他找出。

這是他透過數不清個千萬年與數不清個水滴聲晝夜不息的觀察得到的最佳最適宜的答案。

他無比地興奮，無比地雀躍，因為這是他自己找出的方法，必然能給他想要的結果。

然後，很快，很快，無數個他，數不盡的他，如同蜉蝣又生生不息的他們終於傲然站立於這顆藍色的星球之上。

正如他最初所料想的那樣，他們看見了世界。

於是，他也看見了世界。

不僅如此，他們還知曉了生養自己的土地並不是一塊平地，他們看見了母親完整的模樣，並為之命名：地球。

並且，他們的好奇心不死不息。

因為，他們相信，終有一日，如同曾經經歷過數不清的歲月，他們終於能夠傲然立於大地之上一般，他們也定然能夠傲然站立於群星之上，回望曾經的自己。”

浸透靈魂的冷風在潭影的手指間流動，他一直閉著的眼眸緩緩地睜開。

“明知自身渺小，明知生命就是一切，明知自己的舉動不過飛蛾撲火，明知拼盡全力也不足以翻動一粒沙子，明知浮生一夢轉瞬即逝，明知浮華旅程快樂至上，卻依舊不停地做出超越本能、超越天性、超越慾望、超越生死的行為。

真的，真的傻到可愛，單從利益的角度看，甚至是愚蠢的。但是，卻令我的心髒久久不能平息。”

“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寒風在田野間肆虐，枯草在繚亂中起舞，遠方的山色早已蕭瑟，幾片落葉搖擺而下，這些落葉早已沒了生命力，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捏成粉碎，李墨雲卻專注地望著風中的枯葉，潭影伸手接住了一片，認真看了兩眼，他輕輕地笑了。

真奇妙啊，人類，總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心髒；真有趣啊，時光，總會在下一秒給你驚喜；真美麗啊，命運，總是擊倒你又臣服你；真幸福啊，生命，讓我能站立於此刻，讓我能和另一個獨立個體産生這樣的對話。

潭影把那一小片枯葉向著天空舉過頭頂，他在風中緩緩鬆手，小小的枯葉如同音符般向著遠方飄走，他的全身彷彿有一股奇妙的電流激發著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就如同深刻地感受到了靈魂的震顫。

他想，倘若人的一生真有什麼事是必須要記住的，那一定是此刻，這是我的生命中永生不忘的一刻。

這就是我要的生命。

這就是我的生命。

“所以，即便語言輕盈，即便聲音微弱，即便前方萬丈深淵不可渡，即便孤獨至極絕望之至，他們依舊一遍又一遍地吟唱著：我們不要安逸，我們不要麻木，我們不要愚蠢，我們不要無知，我們不要神明，我們要思想，我們要絕望，我們要深淵，我們要自由，我們要狂風，我們要星光，我們要我們成為我們。”

潭影輕輕垂眸看著李墨雲的背影，無比地專注，無比地深刻，卻又無比地溫柔，像是要把她看穿了般，但又小心到了極點，害怕稍微一不小心就會把她碰碎，那是如同危險又動人至極的極光般的溫柔眼神，他說：

“我只是宇宙中毫不起眼的小東西，我於這個世界而言，並不特別，並不重要，奇跡不會為我發生，我本應該在孤寂與寧靜的世界中度過一生，我本應該在一場風中悄無聲息地消散，我本應該來無所有去無歸途，可只要一想到你……世界就會在夢幻的光影裡展開。”

“你讓我真正成為了我。”

“你是我存在於世的唯一的奇跡。”

“所以，我多麼希望，我的喜歡，能讓你的存在，在這個世界狠狠地加深一筆。”

“我多麼想讓你知道，你並不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我多麼想讓你知道，你於我而言，瞬間與永恆同等。”

冷風呼嘯著穿過田野，吹走空氣中枯木的味道，吹走人滿是淩亂的思緒，世界彷彿明淨了。

“你是我的星辰。”潭影最後帶著笑極輕極輕地說。

他的話語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飄向李墨雲，在背對著潭影的方向，李墨雲看不見潭影的表情，看不見他熟悉的臉龐，更看不見他的眼眸，他的聲音也很輕，很溫柔，很平穩，如他平常大多數時候一般，可李墨雲卻有種他在流淚的錯覺。

為他自己而流淚。

為生命而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