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腳步緩緩,邊走邊想,眼角彷彿帶著蔚藍天空般溫柔而寧靜的笑意:“我從不信人世情愛,亦從始至終心平如水。天地蒼茫,模糊無垠,行走其間,同萬千生靈擦肩而過,我無羈無絆,無牽無掛,逍遙自在。直到一日,我遇見一片映著浮雲的水潭。”
潭影行至山腳,望著這條李墨雲曾帶他走過的小路,在純淨如洗的蔚藍天空下,他回憶著曾經的點點滴滴,他恍然發現,他的記憶早已被無數美好的瞬間填滿了,每一瞬都寶貴無比,就連曾經那些苦悶壓抑痛苦的日子也變得如同白雲一般輕柔,此時此刻,他的生命只有美好了。
而在小路的盡頭,山的不遠處,有這世界上最蔚藍、最純淨、最深邃、最美好的天空在等著他。
那片天空神聖無暇,從始至終地看著大地上的一切,看著這世界上的一切,那片天空靜默無言,寧靜悠遠,遙不可及又近在咫尺,從古至今地默默祝福著這個世界的萬千生靈。
潭影看著這片浸透他靈魂的天空,一股強烈的喜悅湧上他的身體,喜悅到淚流不止,喜悅到靈魂震顫,然後,他以最純粹的心情向著山頂邁出輕而重的腳步。
他腳步堅定,邊走變想:“我曾一心不懈拼搏,只為光耀門楣,不負父母期許。我來去匆匆,生活如影,只為有朝一日能夠完成我的責任,從此孤舟伴清風。直到我放下所有,孑然一身之時,望向了天空。”
蔚藍的天空寧靜而悠遠,天空之下天地蓬發著生機,大樹和野草在風中起舞,遠處有畫仙的神來之筆,一切都是那樣的恰到好處。
潭影在一個恰到好處的距離處停下腳步,望向了天空,他重重地喊了一聲:“李老師。”
“你來了,”李墨雲還是如同平常那般淺淡地開口,沒有回頭,但她輕輕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潭影。”
“嗯。”潭影頓了頓,像是猶豫了一番,終於下定決心,他說:“李老師,觀星那次,確實是巧合,我……”
李墨雲笑了一下,說:“我知道。”
“正因為是巧合,此刻的美麗才顯得無與倫比,不是嗎?”
潭影微怔一下,眼角微紅,他聲音輕輕的,像是在極力地剋制著即將噴湧而出的情緒,他說:“是。”
李墨雲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又笑了一下,說:“其實,第一次在湖的那頭望向你的照明燈的時候,我也很想流淚,但最終我還是強忍著沒有流淚。”
“怎麼不說話?不相信?”李墨雲問。
“不是,我只是在想為什麼我當時沒有看見你。”潭影說。
“或許你看見了,但一般來說,正常人是不會突然去叫住一個陌生人的。”頓了頓,李墨雲又說:“再說看見了又能如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也一樣繼續我的路,在這條路上,我們無法停留,無法回頭,只能一次次地相遇又別離,一路同行本就是偶然之中的極小機率事件。”
山風晃晃而來,吹得人心緒飄揚,在這場輪回不止的永恆之風中,潭影一刻不停地注視著李墨雲的背影。
這一刻,他不再著急,他知道她就在那裡,他的心徹底寧靜了下來,就彷彿他成為了山坡旁邊的湖泊,從始至終地陪伴著她。
他想,曾經已不再重要,曾經的他們走向了此刻的他們,但此刻的他們早已不是曾經的他們,命運讓他們再次相遇,那麼此刻就是最好的。
此刻的他們就如同這蔚藍而寧靜的天空和蔚藍而澄澈的湖水,看似一成不變,實在變化不止,但此刻的蔚藍一如最初。
他怔頓了一下,像是突然之間發現了什麼,然後他溫柔而堅定地注視著她,彷彿看見了時空深處那個在黑暗中步履不停的背影,他以生命重重地喊了一聲:“李墨雲。”
風聲在李墨雲的耳邊迴旋不止,卻怎麼也蓋不住那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她怔了一下,然後在潭影看不見的地方輕笑著“嗯”了一聲。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李墨雲說。
“當然。”
李墨雲攤開手掌,任由清風和陽光自由停歇,她看向遼闊悠遠的天空,問他就如同問自己:“你為什麼來這裡?你害怕死亡嗎?你滿足嗎?”
潭影看著同樣的天空,在同樣的山風中,聲音如同山風一般輕緩,但卻毫不猶豫:“正如此時此刻,我站在這裡。”
一瞬之間,山風歡呼著起舞,牽起落葉的手,向著遙遠的天際悠然而去。在這樣的風中,彷彿一切都是自由的,彷彿一切都是美好的,彷彿一切都是溫柔的。
在這樣的風中,李墨雲微微低頭,看著蔚藍澄澈的湖水,她為這清澈又純粹、悲傷絕望又滿懷希望的湖水而心動,她深深地吐了一口氣,聲音如同緩緩流淌的湖水:
“我們只是宇宙中毫不起眼的小東西,渺小,短暫,一眨眼便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仿若我們從來不曾來過。
萬物生靈既無來路,亦無歸途。我們本誕生於虛無,亦溟滅於虛無,有的不過一條漫漫的瞬間連線之旅。
我們只不過是無數石頭與瞬間碰撞出來的碎屑,本該用一生的寧靜來感受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