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昨天夜裡,她還那般耐心,教他辨認最尋常的豬肉,引他去水龍頭下感受流水的清涼,教他如何握住牙刷,如何蓋好被子……
陸沉那時雖然眼神茫然,卻學得無比認真,甚至還懵懂地記得催促她去吃飯……
入睡之前,他凝視她的目光裡,明明已經悄然融化了一絲冰冷,透出些微溫度……
柳如煙以為,他至少會記得昨天,記得她這個闖入他空白世界的人。
她以為,他的記憶只是卡在了過去的某一個節點,像一張泛黃的舊照片。
而不是……
而不是像一塊被反覆擦寫的白板,每一天,都被無情地清零!
柳如煙的身形僵直,怔怔凝視著陸沉,看著他眼底那純粹的、毫無雜質的陌生,一股冰寒徹骨的恐慌與絕望,如同深海的暗流,瞬間攫緊了她的心臟!
“阿沉……你……”
她的聲音不受控制地顫抖,破碎得幾乎無法拼湊成完整的句子,“你不記得我了……對嗎?我是如煙啊……柳如煙……”
陸沉的眉頭蹙得更深,那雙清澈的眸子飛快掃過這間完全陌生的臥室,每一件傢俱,每一處光影,都加劇著他眼中的恐慌與無助,那情緒濃烈得彷彿要從眼眶裡溢位來。
“如煙?”
他低聲重複這個名字,舌尖滾動,卻激不起半點漣漪,反而讓他更加警惕地望向柳如煙,身體不自覺地向後蜷縮,彷彿她是某種未知的威脅。
“我不認識你……”
陸沉掙扎著,用那雙瘦骨嶙峋的手臂撐起單薄的身體,艱難地想要坐起,目光慌亂地掃視四周,聲音因極度的驚慌失措而嘶啞變形:
“我在哪裡?!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他的視線最終還是無法逃避地,又一次撞回柳如煙臉上,帶著一種近乎崩潰邊緣的茫然和深不見底的恐懼,問出了那個如同萬鈞重錘,狠狠砸在柳如煙心上,讓她靈魂都為之震顫的問題:
“我……我是誰?!”
柳如煙徹底呆住了。
她像一尊被瞬間風化的石像,僵立在原地,四肢百骸的力氣彷彿被無形的黑洞瞬間抽乾。
大腦嗡鳴,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就在昨天晚上,她還坐在直播鏡頭前,眼角含著未乾的淚痕,嘴角卻努力揚起一抹帶著希望的笑意,無比堅定地告訴螢幕前成千上萬的觀眾,也告訴她自己——陸沉一定會好起來的,他學東西那麼快,這絕對是好轉的跡象。
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就算他永遠想不起過去那些甜蜜的時光,她也願意,從零開始,重新追求他一次,再次成為他生命裡那個不可或缺的存在。
可她千算萬算,卻獨獨漏算了這最殘酷的一種可能!
他不是遺忘了過去。
他是每一天,都在遺忘所有!
他的記憶,就像被按下了格式化的按鈕,日升月落,每一次醒來,都是一片混沌的虛無!
昨天她所有的努力,那些溫柔的教導,那些小心翼翼建立起來的信任,那些看似微小卻讓她欣喜若狂的進展,都隨著這一夜安眠,如同朝露般蒸發,煙消雲散,了無痕跡!
這到底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從今天起,往後的每一天,她都要面對一個視她如蛇蠍,完全陌生的陸沉。
她每天都要像復讀機一樣,向他解釋他是誰,她是誰,這裡是哪裡,他為何會身處此地。
她每天都要從頭開始,重新教他吃飯,洗漱,穿衣,認識這個他早已生活了幾十年的世界……
日復一日,迴圈往復,彷彿一個永遠無法逃離的莫比烏斯環。
而他,可能永遠,永遠都不會記得她昨天為他付出了什麼,永遠都不會累積起一絲一毫對她的熟悉和依賴……
這個冰冷刺骨的認知,像一把淬了劇毒寒冰的利刃,以最刁鑽的角度,狠狠扎進柳如煙的心臟最深處,帶來一種滅頂般的疼痛和令人窒息的絕望!
直播間裡,原本刷屏的彈幕詭異地停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