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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更美好的明天

陸沉那句“聽的時候……這裡……感覺……有點……堵……”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巨石,在柳如煙的心湖裡激起了滔天巨浪,混雜著尖銳的酸楚、刻骨的驚悸,以及一絲微弱到近乎絕望卻又執著燃燒的希望。

他忘了歌,忘了寫歌的背景,甚至忘了那種瀕臨死亡的恐懼與絕望,但他的身體,他的靈魂,卻依然誠實地對那份曾經撕心裂肺、幾乎將他拖入深淵的情感重量做出了反應。

“堵……”陸沉又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似乎想更精確地描述這種陌生的、沉甸甸的壓迫感。他微微歪著頭,看向柳如煙,眼神裡的困惑幾乎要溢位來,“為什麼會堵?歌……不都是讓人開心的嗎?或者……像剛才那首《神話》,是……難過得想哭。但這個《吻別》……是堵……像喘不過氣……”

他努力地組織著詞語,像一個第一次感受到窒息邊緣恐懼的孩子,無法理解這種複雜而沉重的感覺。“是不好的意思嗎?我……不應該喜歡這種感覺?”

【天啊,他還問為什麼會堵……因為那是你當年躺在病床上,以為自己要死了,留給煙煙的絕筆啊!!!】

【煙煙要怎麼解釋?“因為這首歌是你與死神擦肩時,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寫下的恐懼和愛戀”?】

【他好可憐,連自己曾經承受過的巨大痛苦和求生欲都忘了……】

【煙煙的表情……她真的要崩潰了……這比失戀的歌更殘忍一萬倍!】

柳如煙的心臟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眼前陣陣發黑,幾乎無法呼吸。她該如何向一張白紙解釋瀕死體驗的重量?如何向一個健康的人描述生命在指尖流逝時的恐慌與不甘?

“不是不好。”柳如煙深吸一口氣,指甲幾乎要掐進自己的掌心,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聲音卻依然控制不住地帶著一絲顫抖,溫柔得像是在呵護一件沾滿血淚的易碎珍寶,“有時候,音樂承載的情感非常非常沉重,不僅僅是單純的快樂或悲傷。‘堵’……可能是一種……壓在心底最深處的情感,像一塊無法搬開的巨石,讓你覺得沉重,甚至……有些透不過氣,但正是因為這樣,才讓你……刻骨銘心。”

她試圖用最不帶指向性,最模糊的語言去解釋,避免觸及任何關於疾病、死亡、絕望的詞彙。“就像……你看一部關於生命掙扎的電影,心裡又恐懼又悲傷,還有一種說不清的震撼……大概就是那種感覺吧。”

陸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視線落在柳如煙懷裡的吉他上,又緩緩移到她臉上。他的好奇心顯然並未因此停歇,反而因為這扇被悄然推開一絲縫隙的、通往未知深淵的情感大門,而變得更加洶湧。

“那你……”他再次開口,這一次的問題,更加直接地指向了柳如煙本人,“你唱這首《吻別》的時候……你心裡,也會這麼‘堵’嗎?”

柳如煙的呼吸猛地一窒,幾乎停擺。

她何止是堵?

每一次唱起這首歌,都像是被重新拖回那個昏暗的、瀰漫著消毒水氣味的病房,看到他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呼吸微弱。她記得他某次短暫清醒時,用盡全身力氣抓住她的手,從枕頭下摸索出幾張寫滿了潦草音符和零碎字句的紙片,塞給她,眼神裡是她從未見過的恐懼、絕望,卻又燃燒著對她最後的、濃烈到化不開的愛意。

“煙煙……”他當時的聲音氣若游絲,每一個字都彷彿耗盡了他所有的生命力,“如果……我撐不住了……這……給你……別忘了我……”

她看著那些彷彿用生命刻下的音符,那些斷斷續續寫著“吻別”、“無人的街”、“迎接傷悲”、“你的世界”、“躲在你的夢裡面”的字句,每一筆都像是蘸著血淚。那不是一首歌,那是他的遺言,是他以為自己即將熄滅的生命對她最後的呼喊和告別。

後來,他奇蹟般地挺了過來,漫長而艱難的康復期後,她整理並補全了這首“遺作”。在他身體徹底恢復後的第一場演唱會上,她選擇將這首歌公之於眾。那不僅僅是一次演唱,更像是一場劫後餘生的宣告,一場對生命脆弱與堅韌的祭奠,一場對他們之間那份在死亡邊緣淬鍊過的、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愛的證明。

聚光燈下,她唱得淚流滿面,不是因為歌詞的悲傷,而是因為回憶起那段煉獄般的時光,因為慶幸他還活著,因為感知到那份差點被死亡奪走的、過於沉重的愛。

而現在,寫下這首歌的他,忘記了那場幾乎奪走他生命的病痛,忘記了那份絕望中的告白,用純淨無暇的眼神問她:“你唱的時候,也會‘堵’嗎?”

這哪裡是凌遲?這簡直是將她當年那顆差點停止跳動的心,連同那些好不容易結痂的傷口,一起挖出來,放在他面前,而他卻茫然不知。

【啊啊啊啊這個問題!煙煙你怎麼回答?!】

【會!當然會!為你堵!為你痛!為你害怕!為我們差點天人永隔而堵啊笨蛋!】

【煙煙的眼神……她真的要碎成粉末了……】

【我受不了了,導演!快切畫面!給我一個痛哭的鏡頭!太虐了!】

【他怎麼能……怎麼能用這麼無辜的表情,問出這麼殘忍的問題……這首歌的背後是生死啊!】

柳如煙猛地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在燈光下投下破碎的陰影,拼命掩蓋住眸中翻湧的驚濤駭浪和幾乎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她死死地抱緊了懷裡的吉他,冰涼堅硬的木質觸感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浮木,勉強支撐著她不至於當場崩潰。

她不能崩潰,至少不能在他面前崩潰。他現在承受不起這樣的真相。

“嗯……”她過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久,才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過喉嚨,“會……。因為……這是一首……非常非常沉重的歌。唱它……需要面對很多……很不容易的情感。”

她依舊避重就輕,將原因歸結於歌曲本身的情感重量,只是用了更強烈的形容詞——“非常非常沉重”,“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