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白先醒,聽見廚房節奏分明的剁餡聲,馬蹄刀伴隨著鈴鐺響。天下樓的廚子都會早起,君不白出門時,天微微亮,後院劈柴燒水的夥計朝他問安。
在廚房門口瞥見一臉認真的大姐,不好進去打擾,就在後院找一塊空地活動筋骨。
先是右手的張狂劍,幻出六柄飛劍,以御物決操演,張狂劍沒有劍訣,性子越張狂,飛劍也就越強。然後是左手的無形刀意,刀意外放,從指尖一寸到身前數十丈,細如毛髮又龐然寬厚。
有人敲動門環,劈柴的夥計去開門,歸農山莊的送菜人用獨輪車推著兩筐果蔬進來,果蔬上有露水痕跡,足夠證明新鮮。車上還有半扇豬肉,像是剛殺不久,肉質鮮活。
君不白昨日從青雲觀下來,一直沒見朱三槐,索性問問歸農山莊的送菜人,“你家莊主呢?”
送菜人一臉苦色,“莊主在家守靈呢。”
“誰故去了?”一日未見,怎的就生出變故來。
廚房的剁餡聲乾淨利落,送菜人吞嚥口水定神,用下巴指向車上的豬肉,用只有君不白能聽見的聲調說道:“莊主的乾姐姐。”
朱三槐看得比自己命還重要的山豬,如今成了半扇豬肉,感情大姐昨天說的去歸農山莊討說法,是敲竹槓啊,還是殺人誅心那種。
“是歸農山莊的人來了麼,記得不用記賬啊。”廚房傳出蘇鈴鐺的聲音。
歸農山莊的送菜人聽見蘇鈴鐺說話,亂了分寸,慌忙卸下菜筐和豬肉,推著推車跑出門去。
蘇鈴鐺從廚房走出,看著地上的半扇豬肉,心滿意足地點頭,喊夥計將肉扛去冷窖裡。
君不白誇讚道:“朱三槐如此忍痛割愛,大姐你這竹槓敲得可以啊。”
蘇鈴鐺謙虛道: “這比起可師父差遠了。”
幾聲雞叫響亮,天光從一縷變成無數,天下樓開門迎客,蘇鈴鐺折回廚房,夥計、廚子各司其職,一切井然有序。
君不白暖兩壇酒給葉仙子,自己在廚房熬了一碗米粥,又切半隻鹽水雞墊飽肚子,回房等葉仙子醒來。
天光徹底大亮,窗戶映出光影,浮塵在光影中游離,君不白用無形刀意挑撥浮塵打發時間。
等葉仙子悠悠轉醒,梳洗妥當,飲完兩壇仙人醉,二人才去往四海鏢局。不著急趕路,兩人放慢步子,數著青石。
城南四海鏢局,總鏢頭林鎮江在院中晨練,牛筋木做的紅纓槍,在他手中橫掃六合八方。早些年走鏢傷了腰骨,如今才過不惑年紀,每逢陰雨天,腰骨就會隱隱作痛,生不如死。跟隨自己走南闖北多年,那杆七十三斤七兩三錢重的霸王槍成了擺設,鎮守鏢局正堂。
林秋晚在臺階上啃豬腳,從蘇鈴鐺那聽的偏方,能讓自己面板水靈。沈清瀾昨夜已經醒來,憂心沈清瀾的事,一天未吃飯,特意囑咐廚房將豬腳燉得酥爛些,好吃著軟彈易消化。
林鎮江一套槍法下來,林秋晚挑刺道:“爹,您還是省點力氣吧,這腰本來就不好,別閃著了,不然劉姨還沒過門,就要守活寡。”
林鎮江氣得胸口發悶,女兒絲毫沒有姑娘家的秀氣,口無遮攔,嗆聲道: “你就不能像個姑娘家一樣溫婉收斂些麼!”
林秋晚絲毫不落下風,脫口而出:“都說女兒隨爹,這不都隨您麼!”
體態豐腴的婦人端著暖茶從一旁角門走出,腰上的圍裙還沒解開,嘴角帶笑,打斷父女兩人,“一大早的,你們父女兩啊就別拌嘴了。”
林秋晚親切地喊著劉姨。
婦人將暖茶遞給院中的林鎮江時,眼有媚絲。
林秋晚娘親早死,四海鏢局都是糙漢子,只有劉姨一個女子負責廚房採買和銀錢往來。林鎮江年輕時走鏢,林秋晚便由劉姨帶著,劉姨早年喪夫,再未嫁人,將林秋晚當自己女兒那般養大,以致後來林鎮江和她生出情愫,林秋晚也是舉雙手贊成。
一家三口在院中看天光掠影,林秋晚啃完豬腳,將骨頭遞給婦人,往身上抹去油漬,取下背後梨白棠雪,告別兩人,走出自家人住的小院。
“中午熬了魚肚湯,早些打完回來喝啊。”劉姓婦人在林秋晚背後喊到。江湖上的事她不清楚,只期盼林秋晚平安歸來就好。
林鎮江攥緊槍桿,這幾年退出江湖,四海鏢局也是由女兒撐著,心中愧疚,雖時常嘴上抱怨她沒了姑娘家的溫婉賢淑,但還是希望她能像幼年時那樣無憂無慮,遇見一個稱心的男子,卸下肩上重擔,平安過完此生。
穿堂風很冷,林秋晚扛著梨白,揹負棠雪走進四海鏢局正堂,正堂前有一塊空地,是鏢局練鏢場地。
棠雪觸地,影子在天光下朝北轉去。
她在等人上門,繼續昨夜未盡之事。